第二卷 狐者异

颈子上缠着一条围巾。

  意即,原本分了家的身与首,试图遮盖接合处的伤痕。

  看来他果真成了个妖怪。

  虽然这类奇闻怪谈悉数不足采信,但在此同时——诸多恶事正在私底下横行的传言,也不时传进百介耳中。

  胁迫、骗取、诈欺,各种仅在私底下进行的恶劣恐吓——此类犯罪由于难以浮上台面,因此并没有引起任何轩然大波,然而这一切事件的手法与昔日稻荷坂一伙人的实在太近似,因此许多人认为应由祗右卫门所主导。

  不过……

  由于欠缺证据,因此看来一切纯属谣传,可能仅是一度冷却的传言再次死灰复燃罢了。百介无法悉数相信这些传言,几经调查之后也依然毫无头绪,因此在百介心中,仅留下几分真相未明的恐怖。

  ——人死复生。

  遭斩首者,身首再度结合而复生。

  这种事真会发生?虽然百介相信世上确有神怪,对这传闻却仍是难以置信。毕竟即使是狐狸精,只要被砍了头也就一命呜呼了不是?难道此人对世上最可怕的邪恶的执着,竟能让他颠覆自然天理?

  “如上古传说中的玉藻前,也就是白面金毛九尾狐(注37),死后化为散放瘴气之杀生石——

  难道如此恶人的邪恶心肠,也能化为肉身?

  百介认为这实在难以置信。

  ——不过,他也记得又市曾说过些什么。

  与百介不同,又市认为世上绝无奇事。虽然一身僧侣打扮,但这个小股潜骨子里其实是毫无信仰。事实上,打从数度与又市共事后,就连百介也开始感染上了他这股气息。

  但原本不信鬼神的又市,此次竟然……

  坚称这传言属实。

  想到这里,百介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每当听到任何恶事的传言。

  百介都会不由得幻想祗右卫门颈子上带着一轮伤的模样。理所当然,这妖怪颈子以上的——

  ——就是狱门台上那颗面色发黑的首级。

  这教他感觉到一股无可言喻的恐怖。

  自然而然地,老是窝在小屋里的百介,这下变得更是足不出产。

  几经调查,唐土那些死后仍能四处活动的尸妖名曰僵尸,字意为死后的尸体,代表这乃是死人而非幽魂。据传这类妖怪力大如熊,虽仍保有人形,但性质上已非活人,屡以怪力袭人食之。

  除了将其焚毁之外,几乎无法可挡,仅有道家绘制的符咒有办法封其妖力。

  据传将符咒往其额头上贴,僵尸便会静止不动。

  看来又市的说法或许有些道理,百介心想。

  于北町奉行所担任定盯回(注38)之同心田所真兵卫,就在此时——也就是冬季中旬,前来生驹屋造访。

  这八丁堀(注39)的捕快突如其来的造访,将百介吓得脸色铁青。

  而且他求见的并非掌柜,而是百介本人。这教百介纳闷得数度向前来通报者询问,对方是不是将自己误认为店家的主事者。

  他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任何违法情事,不过和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恶棍有往来倒是罪证确凿。毕竟百介原本就对自己这吃软饭的身分感到心虚。

  实在不知该如何同这些当差的打交道。

  听到外头不断喊着少爷,少爷的,百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去会客。

  只见喜三郎——也就是大掌柜与妻子阿陇已在座敷中坐定,还有一名长相颇为怪异的武士背对着壁龛坐在房内。一看到百介战战兢兢地拉开纸门,喜三郎马上毕恭毕敬地说:

  “这位就是已故大老板之子——百介先生。”

  接着又介绍道:

  “这位是八丁堀的田所大爷。大爷表示有要事与少爷相谈——”

  “要事——?”

  “掌柜大爷,接下来的对话乃至高机密,因此,能否请大爷稍事回避,”

  田所语气严峻地说道。

  掌柜夫妇离开后,房内的气氛就更教人难熬了。

  百介交互地望着榻榻米上的纹路与田所的脸庞。

  这同心的长相的确怪异。

  他的脸孔和下颚长得异常。一对眼睛倒是生得雪亮,上头的八字眉也弯得奇形怪状,教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不过——身形却是毫不出色。

  一身羽织不仅绉纹满布,穿得也十分邋遢。

  胡子也剃得不是很洁净,鬓角和发髻都杂乱如丛生杂草。

  从外表看来,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打扮。

  总之,看起来实在是寒酸至极。

  和地方武士不同,町内同心大多收入丰厚,坐享名望,因此月代(注40)大都剃到鬓角,发髻也都结成银杏状,身穿黑纹的羽织,袖袋则朝闩差(注41)的刀柄盖上一寸,从头到脚一身潇洒,出巡时的和服便装之俊俏也是饱受推崇。不过这理应是无比潇洒的装束被穿成这副德行,教他看来活像个忘了穿上挎的懒骨头,完全不像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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