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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玉泉坊回答道:
“京都这地方,其实四周都是亡骸呀。”
“四周都是亡骸?你的意思是这儿有很多墓地?”
“不是墓地多,是尸体多——”玉泉坊说道:
“你看,这都城三面环山。”
玉泉坊抬起头来,刻意做出环视周遭的动作。
“这些山都不是人住的地方。不论是鞍马还是比敏山,皆有鬼门镇护。其他山头也是如此。然后,所谓的裾野又名七野,也就是平野、北野、紫野、上野、蔌野、内野、以及莲台野,乍听之下山边皆是平原——但这些平原可都不是单纯的平原。”
“不是单纯的平原?”
“你没去过船冈山的于本阎魔堂吗?”
“去过呀,”百介回答。百介——向喜欢巡访寺庙神社。
“你知道船冈山原本是个刑场吗?那儿有一条千本通,虽然是从朱雀大路延伸过来的,但那地方原本叫干本卒塔婆。而内野那地方,在昔日曾是弃尸的场所。”
“弃尸?”
“是呀。莲台野直到现在都还是坟场。现在坟墓大都有墓碑,但昔日大都是将尸体就地扔了。接下来——东山三十六峰之一的阿弥陀峰山脚下,现在叫鸟边野,同样是个埋葬场。”
“你是说清水寺的另一头——六道珍皇寺那三雨吗?”
“没错。那地方可说是冥界的人口。至于这头则是——”
人道转身面向西方说道:
“是小仓山——也就是化野。你看过化野念佛寺的千灯供养了吗?”
“很遗憾,还没看过——”百介回答。
“是吗?那地方满荒凉的。虽然风景漂亮,但就是给人一种无常的感觉,那儿的众多石塔,供养的是自古以来在那儿腐朽的无数骨骸。历史上,京都曾历经无数次祝融与兵荒,每逢劫难,尸体全被丢到周边地区。比如,帷子辻前方的化野,也是个弃尸的场所。”
“弃尸——不埋葬吗?”
“据说鸟边野那一带习惯火葬,但化野这一带都就是地丢弃。这就叫风葬吧。”
“风葬?”
“是啊。如今是没人这么做了,但其实直到不久前——那一带总是堆满了腐尸骸骨。因此九相图里画的并非凭空想像,昔日在这一带可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这恶棍一脸真和尚的神情说道:
“若无常野露水不消,鸟部山云烟烟常往,而人生于世亦不得不老十死,则梦物之情趣安在?——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是《徒然草》里头的句子吧?”百介回应道:
“意思是——帷子辻乃通往无常之地小仓山的入口,故涌现如此幻象乃理所当然——?”
“没错。人是健忘的,而且每个人终将一死,更替了几代,昔日的记忆就会渐渐模糊。只不过,即使人搬迁,土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即便屋子倒塌,树木枯死,大地还是会继续存在。因此即便人淡忘,土地还是会记得,京都一带就是深深烙印着这类令人作呕的记忆。”
“所以会闹鬼吗?”
百介…·脸讶异地问道。“闹鬼倒不会,”玉泉坊露出恶棍的真面目回道:
“所有妖魔鬼怪都不过是人作的戏。你看你周游列国,有遇过什么真正的妖魔鬼怪吗?世上哪有这种东西。可是,你看,大家还是绘声绘影,巴不得世上真有妖魔乃人之常情。毕竟居住在如此古老的城市——自然就会产生这方面的联想,尤其是在帷子辻这一带。因此阿又设的圈套才会教人无法识破,有时就连我都怀疑会不会是真的呢。”
“真的——幽灵吗?”
“虽然那其实是阿龙扮的——”人道继续说道:
“不过阿龙还真会作戏呀。他已经连演了半个月了,一次都没让人拆穿。演得可真好呀。”
“可是——演得再好,也不能一直演下去吧。即使扮得再好,但生者和死者总有区别,迟早会被人识破吧?”
就百介所知,又市的圈套总是设得很缜密,几乎是无法拆穿。
想必这次也一样吧,百介心想。又市设想的计谋既深且远,远非百介所能企及。不过,连续装神弄鬼半个月之久,毕竟还是有危险。谁都知道夜长梦多,照道理又市平常应该不会拖这么久才对。百介对此颇为不解。
但此时玉泉坊表情神妙地说——“放心吧,这不会被拆穿的。”
“其实,就连我也吓了一跳呢。没想到,他刻意以腐汁裹面,让苍蝇蛆虫聚集。并将腐烂兽肉置于肚皮上,吸引野狗咬食,扮得实在彻底。而且每次都在逢魔刻(注16)现身,一般人怕危险,哪敢靠近如此令人作呕的东西?”
“原来如此——”百介说道,但他还是无法了解这么做的意图何在。
“你们继续这么扮下去,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只是为了把行人吓跑吗?这一切——和过去几次一样,我还是参不透。”
“就连我也参不透呢。不过,这是事实,已经愈来愈少人敢打那岔路口经过是个事实。这半个月来持续这么搅和,就连奉行所也拿咱们没辄了。既然是幽灵妖怪作祟,也别想缉什么凶了,所以同心均已悉数撤回。这阵子只要一过黄昏时分,那儿就连只狗都不敢靠近。”
“即使已经无人敢靠近——你们还要继续扮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