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帷子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附近民宅,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

  四下已无人敢居住。

  附近景色并无特殊之处,苇帘、犬矢来(注17)、暖帘,以及屋瓦等等,和其他地方的都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整个风景还真是阴森森的,给人一种置身他界的感觉。此时风已平息,空气沉闷,连蝉鸣都己停止,夏夜郁热的空气教人喘不过气来一天色亦已渐渐昏暗。

  气氛颇为凝重。

  这儿的黑夜也似乎降临得较其他地方早。

  这下——就在那头。

  尸体出现了。

  那东西怎么看都是具尸体。浑身皮肤发紫溃烂,上头苍蝇群集。仔细一看,嘴角眼角黏膜处均有蛆虫爬来爬去,并有白浊的黏液垂流。当然,那具尸体是一动也不动。

  她的颈部缠着一条粗绳子,绑有绳子的皮肤颜色更黑,脖子也不自然地扭曲。她的双眼浑浊,半张的嘴里一片漆黑,嘴里完全没有气息。

  况且她还是臭气冲天,任谁看了都要覆眼捣鼻,尽迷离开。

  四个半刻钟。

  她还是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最后,夜色逐渐笼罩尸体。不,或许是从尸体内涌现的黑暗,伴随尸臭往周遭扩散吧。

  接下来——人鬼难分的逢魔刻来临。

  四下鸦雀无声。只有一种低沉的声音从岔路口的方向传来,仿佛是小仓山的亡魂们开始蠢蠢欲动。

  突然。

  出现了一个人影。

  只见他步履蹒跚——。

  那人影仿佛一个酪酊醉汉,踉踉舱舱地朝尸体走去。走到尸体边,人影便站住不动了。

  隐约可见此人腰上挂着一支长长的东西,看样子来者是个武士。

  武士在尸体旁跪了下来,仿佛在磕头似的低下了头。

  他是在忏悔,还是受到过度惊吓站不起来?——似乎两者皆非。

  那武士——正在使劲吸气。

  仿佛正在享受这股尸臭,吸得非常起劲。

  这景象十分不寻常。这可是稍稍靠近就会令人恶心的恶臭呀。

  后来,武士开始呜咽了起来。

  但这呜咽声听起来——似乎并非出自哀伤。

  那男人——似乎反而很高兴。

  阿——阿绢。阿绢。

  你——你曾经说过要——。

  我对你的心意是永远不会变的。

  不管你变得再臭再烂,我——。

  我——。

  我都不会忘了你。

  钤。

  此时响起一声铃声。

  那武士吓得回过头来。

  只见一个白影在昏暗的岔路口浮现——一个白衣男子正站在那里。

  此人正是头裹行者头巾,胸前挂着偈箱的御行又市。

  “施主如此深爱她?——”

  又市问道。

  “——施主您——是不是深爱着她?”

  “你,你是谁?——”

  “贫僧是个居住在彼岸与此岸边境,往来于冥府与人间化缘的御行。”

  “你——你是个御行?”

  “是的。今晚阿绢又现身了。施主您——也是有罪之人啊。”

  “阿绢啊,阿绢咽,”武士低声喊着,脸紧贴着裹尸的帷子。

  “我是如此爱慕你,你却——”

  “如此爱慕她?”

  “阿绢她却说,我们俩身、身分不匹配。”

  “她这么说并没错啊。武士和卖花女,身分的确是有天壤之别。”

  “即使身分有别,但我们俩还都是人呀,而且还两情相悦。即使无法结为连理,只要彼此恩爱体贴,有什么不可以的?可是——阿绢却说,男人对女人总是不怀好意。”

  “她大概认为,施主只是贪图她的美色吧?”

  “也许是吧。她曾经告诉我,很感谢我对她的关怀,但她并不喜欢逢场做戏,不想被男人玩弄。但我是如此爱慕她——”

  “可是,可是——”武士的脸颊贴向腐尸,上头的苍蝇全都飞了起来。

  “阿绢,你看,我是真心诚意的。我如此真诚,你了解了吗?阿绢,你了解了吗?阿绢啊。”

  “阿绢她——是不是想学习上古的檀林皇后,以自己的身体让世人悟道?”

  “不是的,他不是要让什么人悟道。阿绢是因为怀疑我才这么做的,好让容易为女色所惑的我清醒。其实我不好色,我不是这种人。阿绢,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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