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阿德的孩子?——吉兵卫为此左思右想,苦恼不已。你想想,娃儿明明是可爱得不得了,一看到娃儿的脸竟莫名其妙地想把他杀掉,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理由。他自己想必也很想知道吧。”
“那么——他找到理由了吗?”
“有啊。吉兵卫这个人,就是爱在绞尽脑汁仍无觅不得答案后,勉强找到一些理由来说服自己。”
“不会吧——这种事情哪有什么理由?再怎么说,我也实在想不到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狠得下心杀掉的理由呀。”
“例如——或许这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才会想把他杀掉。想必他这种人会如此下定论吧,其实不过是牵强附会。可是只要一有这种想法,他便无法摆脱,一直以阿德红杏出墙为由折磨她。而阿德也很快就注意到丈夫这种不可理解的举动——也就是他对孩子的杀意,因此暗自保持警戒。于是——”
“吉卫开始注意阿德什么时候会有疏忽,有天——他发现褓母背着娃儿,终于忍不住下了手。首先,他杀死女佣,接着,再用柳枝绞死了孩子。”
“真是太残酷了——”百介的脸上血色顿失。
“是很残酷——据说他自己也如此认为,觉得这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他似乎曾有向阿文如此忏悔过。但后悔总在犯错后,死了的娃儿哪可能复活。此时他急中生智,想起了百介先生提过的那个唐土的故事。”
“因此——他就故布疑阵,佯装娃儿的死乃柳树精作祟?”
“倒也不至于。一开始他只打算将其布置成一场意外,柳树不过是个凶器——一不小心缠了上去把娃儿给绞死。至于担任褓母的女佣则被他悄悄丢进海里。若大家相信这是场意外,想必也都会以为这女佣乃因过度自责而自杀。总之,当时任谁也想不到,凶手竟然就是吉兵卫吧。但吉兵卫虽骗过了所有人,却骗不了阿德。结果——吉兵卫就一不做、二不休,把阿德也给杀了。”
“把她的死布置成自杀?也是——他干的?”
“没错——吉兵卫也曾斩钉截铁地坦承自己就是在祠堂前杀死阿德的。这下连他都觉得自己不是人了。他之所以一再改变信仰,也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据说他是如此向阿文说的。”
百介惊讶地捂住了嘴。
“这世上——真有这种事?”
“就是有啊。听到他亲口说了这些,阿文想必是惊骇得无法自己,也纳闷他为什么要向自己坦承这些事——”
“是因为阿文——有孕了?”
“先生果然聪明。娃儿还在肚子里那段期间,吉兵卫把妻子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到了眼看着就要临盆的日子,吉兵卫开始恐惧自己的老毛病会不会再犯,便向阿文坦承了一切。只不过——试着站在阿文的立场想想,一个有孕在身的女人听到丈夫这么说,会做何感想?”
“原来如此——当然会……”
当然会惊骇不已呀,百介回道。
“没错,所以情况真的是糟得不得了。即使如此——一足月娃儿还是生了下来,这下想逃想躲都没法子了。果不其然,吉兵卫一看到刚出生的娃儿,就变了个人。”
“这——还真是吓人呀。实在太可怕了。”
“当然吓人呀。那可真是提心吊胆呢。不过,头三个月都还平安无事,但最后吉兵卫还是趁阿文疏忽时下了手。虽然他对外宣称儿子是病死的,但死因阿文当然很清楚;孩子是被扔进池里淹死的。就这样——阿文当场发疯,逃离了柳屋。”
“那么——第四位继室阿澄呢?”
“噢,吉兵卫宣称阿澄死于流产。但事实上孩子有生下来,只是吉兵卫这次当场把他给杀掉了。至于阿澄是因为孩子遇害蒙受冲击而死,还是一并遭吉兵卫杀害,这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她们母子俩就被埋在祠堂遗址下头。”
“这就是——那所谓诅咒的髑髅?——”百介问道。
“是啊——真是教人遗憾。”
“所以,咱们哪能让吉兵卫五度逞凶——”
阿银说道,并从箱中取出一个人偶的头。那人偶刻得活灵活现的,活像个真正的娃儿。这就是她在柳树下抱着的东西。
“——可是,咱们就是找不到证据。但托百介先生的福,从三次屋小老板那儿打听到祠堂原本的所在位置,阿又才找到了阿澄母子俩的骨骸,我也才能够和逃过一劫的喜美见面,问出她逃走的理由。”
“所以,那位喜美小姐——是因为看透吉兵卫的本性,才逃走的?”
是呀,阿银回答道:
“可是,最痛苦的——其实还是吉兵卫本人。你看他在近距离看到我的脸时,虽然没对我做什么,但心脏却——就这么停止了。真是可悲呀——”
“可悲呀——”阿银再次感叹道,接着又摸了摸娃儿人偶的头。
注1:德川家康殁后的尊称。
注2:长途旅行驿站第一站之意。
注3:今日的东京此品川一丁目,当时客栈茶馆云集,为江户一大游乐区。
注4:日本民俗信仰的守护神,可大致分为灶神的三宝荒神、屋外的屋敷神、宗族神的地荒神、以及牛马守护神等类型。
注5:受雇于客栈,服侍旅客进餐、奏乐伴唱,并出卖灵肉的欢场女子。
注6:嫌仓时代的初代将军。
注7:歌舞伎中男扮女装的戏子。
注8:江户时代在街头兜售的快报,由于最早多以黏土刻字烧成瓦状制版,故得其名。后来多以木版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