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哪有得比呀。她生得楚楚动人,近邻都公认她是那一带无人能比的美女。连我这个当妹妹的都以她为荣,也相信只要再
过一些时日,我也能变得像姊姊那么标致,只是最后还是变成这种跑江湖的下三滥就是啦。
什么?是啊,我的确很希望能变得像她一样。
然后我这个姊姊昵,有天嫁人了。
嗯,记得当时正值盛夏。
男方是隔壁村子的大财主——好像是本阵(注3)的嗣子还是村长的长子什么的——嗯,记得名字好像叫与左卫门吧。
论家世与社会地位都是无懈可击,我家的长辈也都很高兴能促成这门亲事,只有我有点难过,也有点寂寞。哎呀,我可不是因为那种莫名其妙的理由难过的。姑娘长大都得嫁人嘛——虽然我没把自己嫁出去就是了——不是啦,当时我虽然只是个小姑娘,也已经十三岁了,哪还会因为自己最喜欢的姊姊被人抢走而闹别扭呢?
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个名叫与左卫门的男人啦。
没错。他是个令人讨厌的男人。
他个子矮、脖子粗——眼神也难看。
这该怎么说呢?该说他相貌卑贱还是不雅?——总之,他这个人一点儿也不优雅。当然,像我这样的乡下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才叫优雅,但我想与左卫门让我讨厌,就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俗气了。
唉,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那男人也许原本也没这么差劲吧。至少他还算个性纯朴、循规蹈炬,咱们女人家与其嫁个油腔滑调的美男子,还不如选择这种单纯的人。
当我被告知日后得管他叫姐夫,我就气得连吭都不吭一声。想来我当时还真是没礼貌呀。
因此,婚期愈近,我也愈讨厌他。
连爹娘也没多说几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姊姊。不出几天,这么标致的姊姊就要离开我们身边,想到这儿心就一阵痛。什么?噢,她也没嫁到多远啦,虽然夫家离我们家还不到一里,也算不上什么生离死别,不过毕竟一个女儿嫁做人妇就不一样啦。
嫁出去的女儿不就等于泼出去的水?
嫁给一个富农当老婆,想必会很累人吧?原本美丽的肌肤会失去光彩,原本纤细的手指关节也会变粗——这也是理所当然嘛。任谁年纪大了都会变这副德行。
只是——怎么说呢,总觉得原本光彩耀人,在年轻姑娘身上才看得到的晶莹剔透,一嫁人就会越来越暗淡了。
所以,婚礼日期决定之后,我就成天黏着姊姊,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她。当然啦——其实从小我就像只跟屁虫,老是跟着姊姊不放。
我这样可能让姊姊很困扰啦。但我姊姊也从没露出过一丝嫌恶,真是个温柔的姑娘啊。
那是婚礼前一天的事。
我们俩一同上山。
我姊姊一向爱花,从小就常到山上摘花。那天她说,上山采花吧,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哎呀——这句话是姊姊讲的,还是我讲的,好像有点忘了。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夏天的花朵真是争奇斗艳呀。
和春天的花相比,我更喜欢夏天开的花。
草木青青,每棵树上的叶子都在迎风摇曳。
真是个舒服的好日子。
那地方虽说是一座山,但地势并不如这座山险恶。
那座从村外十字路口转个弯就能走到的小山,就连小孩爬起来都不费吹灰之力。一爬上山顶,一望无际的风景顿时出现在眼前,连远方的高山都是清晰可见。而且沿途风景也很赏心悦目,不过我并没有看风景就是啦。因为紧跟在姊姊背后,我只看到她洁白的颈子上隐隐浮现的汗珠,以及沾着汗水的鬓毛。一直到姊姊说她累了想休息一下为止,我都在看着她。
到山顶的途中有个类似平野的地方。我们就在那儿休息,姊姊坐在一座巨石上,眺望山上的树林。我在她下方随便找块地方坐了下来,透过树梢,望着飘浮在宛如遍撒蓝玉般的蓝天上的雪白云朵。
我连当时云朵的形状都还记得。现在只要闭上眼睛,不要说形状,就连那云朵移动的速度都是历历在目。如今回想起来,即便我已经活到这个年纪,还不曾看过那么蔚蓝的天空。
缓缓地。
那些云朵朝西方飘去。
但我突然抬起头来。
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后——只见姊姊就像这样,整个人变得硬梆梆的。
她动也不动的,看起来就像一座地藏菩萨的石像。
我沿着动也不动的姊姊恍惚的视线瞄去。结果——。
各位猜怎么来着?
我看到了一只猫。
那是一匹山猫,一匹体型很大、有点像老虎的山猫。它站在山茶花树荫下盯着姊姊,眼珠子像金刚石般闪闪发光。
我当场了解,就是它让姊姊变得动弹不得的。
她变得像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这下子连我也害怕了起来——噢,不,也不完全是害怕啦。
只是整个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我想,就是猫的魔力让我们动弹不得的吧。
而山猫背后草丛上方的天空,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