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绪子似乎正在改变。
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无法去求证,可是,从月夜的散步那晚以后,她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似乎在挺直自己的腰杆。当然,事实上她是不可能再长高,但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成熟、能够自己站稳。
这样的奈绪子非常耀眼!
人是被认为可以不变,却又无时无刻下在稍微改变的生物。感觉上一天一天地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其实是有着某种变化。我不太清楚是否该掌握住奈绪子的变化,甚至连她那样的变化是好是坏,我都搞不清楚,只是一味地感觉她很眩眼,这让我有点畏缩。
也许,奈绪子又向前迈出一步了。
迈出我无法踩上前的那一步!
※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人是春日贵子。
「对不起!」春日说。
手机传出的声音里掺杂许多杂音,很难听清楚,可是能够很明显地听出她带着沮丧:「我不应该找奈绪子的。」
「怎么回事?」
「上次和伊泽他们聚会喝酒,途中,奈绪子转头离开,她说她身体不太舒服,由于她的样子的确古怪,我判断应该不是她说的那样,所以去问在另外一间包厢的同学,才知道他们曾经谈到加地的事。奈绪子一定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加地」的名字让我的胃猛然收缩,因为我能轻易地想象出当时发生的事。
「都是些什么人呢?」
「川岛,你生气了?」
我沉默不语。
「当时包厢里有谁?」
「问这个干嘛?」
「干嘛……」
「难道你?」
「我什么也不会做的!」我说,紧接着又重复一次:「真的什么也不会做的。」
不可能做出什么事的。就算这些无聊的冷言冷语让奈绪子的心破成碎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要别人不要说长道短,根本不可能。奈绪子偶然听到,只能说是她的不幸。这道理我当然非常清楚。可是我不是成年人,从春日口中问出姓名后,还是把每个名字记在黑名单上。
「对不起,川岛。」春日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好像快要哭出来。
但是,我没有余裕安慰她,也没心情哄她。
「妳不需要道歉吧?」这是我唯一的好话,「谢谢妳告诉我。」
春日虽然还想说什么,我却快速地挂断电话。我是还在睡觉的时候被吵醒,所以盘腿坐在床铺上。看着行动电话的屏幕画面,显示着上午十点三十七分,是该起床了!正在茫然沉思之间,巴哈的扰人小曲《耶稣,吾民仰望之喜悦》响起,是我设定的闹铃声响。我关掉铃声,再度躺下。
那天……那个月夜……奈绪子一定哭了吧!
我想,那也许不是直接的原因。那天刚见面时,奈绪子看来精神不错,而且好像松了一口气般地紧靠着我,她的笑容和声音充满雀跃,所以我一直不说「回家吧」,只是继续走着。
但是见到水沟的瞬间,她却哭了,然后从恍如被封印的嘴里,无数次并持续地呼喊出「加地」的名字,那声音宛如惨叫,连我都以为她完全崩溃了,因为,她的哭声是那么激烈。可是,不知何故,她却又突然恢复冷静,停止哭泣,大踏步往前走,语气坚定地说「巧,我们走吧!」
那一瞬间,明信片的事差一点从我口中溜出。原因何在呢?我也不懂,可能是我的情绪也很亢奋吧!也可能是感觉到,奈绪子在那时应该可以接受吧!可是,我终究没有说出来,毕竟我自己尚未做好准备。
我希望保护奈绪子,希望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痛苦、忧伤远离她,让她永远处于平静安稳的场所,若是能够做到,要我付出任何牺牲也在所不惜。但我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想要做到这点实在困难!
我感受着自己的无力,沉浸在几近绝望的感情里。当然,我的内心也烦躁、愤怒。所以,翌日,我应邀去踢草地足球。
我不知道我是出于被虐待意识或是自虐意识,但我内心溢满残酷的情绪,对着邀约的电话回复「会去」之后,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由于只是草地足球,所以不用穿上正式制服,只要换上我们队的T恤即可。于是我在背袋——从高中时就使用至今——塞入黄色T恤、黑色短裤和足球鞋。
搭乘巴士至位于大公园里的市立球场,邀我参加的足球队学弟跑过来,高兴地说:「学长,真是太好啦!我们的队员来的人数不足,我正在担心呢!」
虽然已是下午六时过后,但市立球场的灯光却绽放着耀眼的光辉。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夜间比赛了,高大的照明灯光简直就像巨大的捕蛾灯一样。
「反正我也刚好有空。」
「可是,川岛学长会来,真的很难得。」
「没必要那样客气。」我一面与学弟交谈,一面环视球场。
藤木应该在这家伙的球队里吧!没错,我马上就找到他了。他正在球场最边端练球,先以右脚外侧踢两球,再内侧踢两球,然后换成肩膀、大腿,再来又是外侧、内侧,脚法相当干净、利落。
高中时,那家伙是队中技巧最高明的球员,他的球衣背号10号,也就是球队中场攻击手,从一年级起就是中心人物。
我告诉学弟:「一定赢球。」然后,我走向藤木。
「啊,川岛。」藤木以不安的神情对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