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明白。虽然我对什么也做不来的自己感到很不甘心,但是现在我却只能把生命托付给你才行……所以,如果你背叛我的话,我会化成厉鬼来找你作祟的哟。”
海斗遵从了忠告,在说出诅咒一样的话语来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文森特看着海斗,眼睛就好像上等的绿宝石一般闪烁着光辉,比蜡烛的火焰还要明亮。
“我明白了。你要等着我。再忍一忍就好了。”
迅速地弯下身体,在海斗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之后,他意气风发地离开了阴郁的监牢。
那到底是多少天前的事情了呢——一边追忆着文森特的背影,海斗一边叹了口气。现在他是在做着什么吧。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而自己却只能等待着而已,只有不安在不断地堆积着。
“……呜。”
海斗差一点就毫无意义地大叫起来,他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膝头上。之后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和哉随身带着打火机,如果他开始抽烟了的话,也许就是为了逃避这样的焦躁吧。毕竟和哉能做的事情也只有等待而已了。
(其实,在我听到你和里瓦兹刑警对话之前,我还想着不希望你改变。可是我真的是太厚颜无耻了。我太依赖你,给你添了很多的麻烦。所以够了……已经够了,请你马上就忘掉我吧。拜托你了……)
这是徒劳的许愿。海斗也从一开始就明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记忆真的能说句“好吧,消除掉吧”就能简单地除去的话,那么也不会有任何人还在痛苦了。
痛苦的回忆是执拗的,会不分时间场合地苏醒。无论是躺到床上的时候,梦境之中,醒过来的瞬间,长长的白天,寂寞的黄昏,还是再度降临的黑夜——追忆会将脑海全部占据,令人无法思考。
但是即使明白,海斗跳跃到这个世界来可以说是自作自受。而和哉是根本无法选择地被留在了那边,他是根本没有必要产生责任感,为此而痛苦的。
(你的时间是要为你自己使用的啊,和哉。不要再来普利茅斯了。就算这么做,也是没用的啊,只会让你失望而已。)
对和哉来说,海斗就是再也回不去了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和已经死了的人一样,海斗绝对不希望他再持续地寻找下去。把有限的人生如此浪费掉,实在是太空虚了。在海斗决定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几乎等于是舍弃了和哉——不,应该就是舍弃了和哉。去找像这样薄情的家伙实在是太愚蠢了。
(和哉如果也能梦到我的话,那就好了啊。)
海斗无法不去怀恨这种单方面的梦。只要知道了自己的处境,那么和哉也不会烦恼到那个程度了吧。就算他会被好友选择了没有自己的人生的事实伤害,在短时间里被孤独折磨,但也总有一天会收拾心情,将目光转向将来的。
(五分钟……不,只要一分钟就好。只要能见到和哉,与他说话……)
但是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了吧。本来海斗做的梦也未必就如实地反映了二十一世纪的和哉的现状。好比刚才他和里瓦兹刑警的那段对话,说不定就是莉莉的自白在海斗的记忆中留下了刻印,从那里产生的幻影呢。
“……开……!”
牢房外面忽然传来了骚动,海斗猛地抬起头来。从紧紧关闭着的门缝间,有光线投射了进来。有人在外面。是文森特像平时一样送饭来了吧。
(不对……)
访客不只是一两个人而已。黑暗中传来的是许多人的气息。不由自主地跳起来的海斗凝视着大门。来了。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你醒着吗?”
在打开大门对面,以通红地燃烧着的松明火焰为背景而浮现在那里的,是熟悉的文森特的轮廓。
“奥特-德菲要开始了。到这边来。”
奥特-德菲——就是顶着“信仰告白”名义的异端审问了。这是文森特告诉自己的。但是就海斗在圣克鲁斯托佛学校里学到的历史,这个词就等于火刑。也是,西班牙的习惯就是在被怀疑的时候就被断定有罪,这么看来是没错了。
海斗也在从文森特嘴里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就想象出了被拖到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柴禾的广场上的自己,腿立刻就哆嗦了起来。虽然早就有了预想和觉悟,但是恐怖却凌驾在了那些之上。
“文……文森特……”
海斗拼命地挪动着僵硬的舌头。
“扶……扶我一把……我走不了了。”
“我明白。”
海斗觉得他会为自己是男人还这么没用而轻蔑自己,但是从接近的文森特身上,他感觉到的却是同情。虽然因为逆光的缘故看不清文森特的表情。
“你再靠过来一点会比较好。”
在扶在腰上的手臂的催促下,海斗像个学步的婴儿一样蹒跚地迈出了一步。文森特在他的耳边低语道:
“你不是一个人的。我会肚上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你。”
海斗仰起头来,在极近的地方看到的绿眼睛仍然是那么温柔。就好像那一天,在球之丘上照料自己的时候一样。
(没错,文森特是不会撒谎的。就算会对他自己不利,他也会保护我……)
虽然不是完全消失了,但是恐惧的确淡薄了下去,海斗伸直了脊背,在软绵绵的腿上灌注了力量。
恐怕是从接触到的部分感觉到海斗恢复了气概吧。文森特像是在说“走了”一样,放在海斗腰间的手增加了力量。
(好,门要开了。)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