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斗又再张开了嘴,就像等待喂食的雏鸟一般。
(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海斗不禁回想起第一次晕船的那个夜晚——杰弗瑞悉心照料自己的点点滴滴。因为不想喝下已经变质又有怪味的水,杰弗瑞特地开了瓶高价的红酒,让自己品尝那甜美芳醇的滋味。那纤细修长的指尖温柔地把酒液抹在自己干裂的嘴唇上,当时的海斗也提不起想喝东西的欲望。因为身体和心都处在极度脆弱的状态下,所以才会为了有个如此照顾自己的人陪在身边感到窝心吧。
(不过也是因为照顾我的人是杰弗瑞的关系吧?只要有人愿意照顾我,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吗?)
身体中的另一个自己所提出的疑问,让海斗不由得一怔。当然不是谁都好啊,可是……
"好吃吗?"
看着喂自己吃下第二颗砂糖,微笑询问的维森特,海斗觉得自己真是个没有节操可言的家伙。他可是敌人耶,是绝对无法原谅的敌人呀。
(不要被他的温柔迷惑了。都是因为你意志不坚,才会让维森特有机可乘。)
海斗在心底斥责自己。一开始连看到他的脸都会感到厌烦,甚至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要不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自己,现在大概也不会有任何交流吧。不管他再怎么亲切,还是无法掩饰维森特绑架了自己的事实。没错,他可是残酷地把自己和杰弗瑞拆散的敌人哪,光是这一点就不值得原谅了。
(是他硬把我抓到西班牙来,对我亲切也是理所当然的。根本用不着每件事都对他心存感谢!)
用苦涩的心情咬碎口中甜美的橘色糖果,海斗思索着。不管再怎么软弱,也不该太依赖维森特了。他是敌人——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人清一色全都是敌人,绝不能因为一时半刻的温柔而被迷惑了心智,唯一能相信的人就只有自己。
"再来一块?"
海斗对维森特摇了摇头。没想到下一秒维森特竟把被砂糖沾得黏腻的手指含进嘴中。
"怎么了?"发现海斗正满脸惊讶的凝视自己,维森特不解的开口询问。
"没有……没什么啦。"
海斗轻喃了一声,为了隐藏逐渐羞红的脸颊而慌忙低下头去。看来维森特应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吧。维森特含进嘴里的那只手指——不就是刚刚才触碰过海斗嘴唇的手指吗。
(大笨蛋,你胡思乱想什么啊!)
海斗忍不住在心底怒骂。一整天都处在恍恍惚惚的精神状态,却在这时候变得异常敏感,除了错愕之外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了。没错,维森特和杰弗瑞不同,他只是把海斗当作弟弟般看待。刚才喂糖的动作,就维森特而言,应该也只是哄小孩吃糖的动作而已吧。就像……就像在照顾他那个缠绵病榻的妹妹一样。
'维森特大人,前面有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御夫座上的两人同时听见后头的雷欧传来叫声。自从逃出艾斯古巴神父的魔掌,半死不活的回到圣地牙哥号后,雷欧就不再对海斗恶言相向。感觉上好像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听见他的声音了。
'有五、六骑人马!'
海斗跟着抬起头观望,映入眼底的是扬起尘烟朝这里飞奔而来的一队骑兵团。
'到底是什么人?'
维森特摆出了备战姿势,或许是担心来者是为了夺回海斗的杰弗瑞一行人吧。
海斗当然也是这么祈望,所以才更凝神注视着,只是没一会儿,过于强烈的冀望换来的只有教人无力承担的失望。骑马奔走在最前头的男子有一头短而俐落的黑发,还有长满胡渣的下颚,怎么看都是标准的西班牙人长相。
'停下马车!'队五前头的男人扬声道。
看出对方并非是身分卑下的地痞流氓,维森特才稍微缓下紧张的情绪,但还是不能大意。
'握好缰绳。'
停下马车的维森特将驭马绳交给雷欧,接着悄悄抽出藏在腰际的短刀。
'在此见过维森特?迪?曼多沙大人。'
马上的男人同样也拉紧了缰绳,停在马车旁出声招呼。
'你是谁?'
男人将手搭在帽缘,简略的一礼后才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是禁卫队的佩德罗?迪?帕伽克。受陛下的命令,特来迎接曼多沙大人一行。'
维森特不让对方察觉的缓缓松缓了原本紧绷的身体,以同样的方式回礼道:
'辛苦了。想不到各位会这么清楚我们的所在位置。'
佩德罗微笑回应。
'您快马加鞭送交至陛下手中的密函里也清楚写明了从里斯本离开的日期,我们计算过大约抵达的时间,才出宫来迎接的。'
'原来如此。'
'为了不让各位太过引人注目,陛下是希望能别在殿堂上出现。我们将会带领各位从另一个入口进入,请跟我来吧。'
'我知道了,那就烦请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