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站着,等待中岛出来,而且他就让牧村这么倒在玄关口,这根本不算埋伏了。既然牧村负伤依然活着,就表示凶手让牧村昏倒的目的,是不想被目击到自己杀害中岛。那么按理应该会将昏倒的牧村从现场移走才对。就算没有那个时间,至少也不会特地跑到另一边去。
就算牧村醒来时,中岛已遭杀害——那还是不对劲。因为那样就变成哲童一直呆呆地注视着遭到自己杀害的中岛遗体,直到费工夫弄昏的牧村恢复意识了。那样就没有殴打牧村的意义了。不仅如此,哲童还放着发出尖叫的牧村不管——也就是尽管明白牧村目击到自己行凶,却拿着凶器悠然出现于众人面前,将凶器砸到法堂前的石板地……
太奇怪了。
绝对太奇怪了。
山下也知道哲童的智能发展似乎比一般人略微迟缓,但是他觉得并没有相差太多。不,也有可能是成长在特殊环境之下,所以看起来如此而已。他连基础教育都没有接受过,所以语汇应该很少,知识也很偏颇。再加上那沉默寡言与木讷的性格以及魁梧的体格,让人感觉他宛如怪物一般。不过这些都是偏见罢了。除去偏见来看,哲童的心智是否有障碍,即使有又是何种程度?山下不是医生,无法判断,但惟一可以确定的是,杉山哲童绝非异常。
异常的是这座山本身。
所以这种情况下,绝不该去认定那种人理所当然会做出那种异常行动。哲童不是什么杀人淫乐症的异常者,以这种意义来说,哲童与健全者没什么两样。不能把这些混为一谈,山下认为这是不正当的歧视。这种情况反倒应该视为哲童无法耍任何小手段才对,他应该不会做出湮灭证据或捏造不在场证明这类的隐蔽工作。
——可是……
一种恐怖的想法忽地掠过山下脑海。
——如果哲童有杀人淫乐症的话……
好黑,而且难走得要命。
心情也逐渐动摇起来了。
人一个接一个死去。
不明就里地。
鸟口有一点觉得自己窥见了恐怖的真面目。
道理无法通用的——无法理解的恐怖。
鸟口小的时候不怎么害怕幽灵,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做任何会遭到作祟的坏事。因果报应,会遭到幽灵作祟的人,说穿了就是坏家伙。鸟口读《四谷怪谈》[注],觉得真是大快人心。民谷伊右卫门多半都被写成狼心狗肺的家伙,他忍不住会边看边想:可怜的阿岩加油呀,打倒伊右卫门呀!
只是,不明就里的东西很可怕。
所以他讨厌战争。因为他不明白非死不可的理由,也不明白非得杀死敌人不可的理由。他觉得为国牺牲这种夸大、冠冕堂皇的说辞,与个人的死亡是格格不入的。
鸟口也觉得,世上所有犯罪全都有复仇或怨恨、利益纠纷等等理由,这会不会是为了与战死作出区别而存在的?
只要有理由,人就感到放心。但另一方面,现在这个世上,也的确存在着无特定对像连续杀人或没有动机的杀人事件。这在上次涉入的事件中,鸟口深刻地体会到了。但是,那依然与战死不同,那些事件的中心依然是人。
但这次——没有人。
好可怕。一点一点地越来越可怕。
所以鸟口有些用力地握住敦子纤细的手,快步向前走。
沙沙——雪落下了。
走得太急会跌倒,走错路的话,攸关生死。
鸟口再也没有比这个时候更怨恨自己是个路痴了。
手电筒照射得到的范围极为狭窄,完全没有任何记号能够判断这里是哪里。
“是这里吧?”
“应该……可是……不太确定。”
“反正是下坡没错。”
“嗯。”
不——确认就感到不安。
因为看不见脸,连自己牵的是谁的手都不知道了。就算以为那是敦子,但如果她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阿铃的话……
“敦子小姐?”
“怎么了?”是敦子的声音。
“刚才……松宫先生,我们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
“嗯。”
“敦子小姐不觉得有点怪怪的吗?”
“是很怪。”
“咦?”鸟口的脚滑了一下,“什么意思?……”
“那个人——完美过头了。”
“完美过头?”注:鹤屋南北改编时事而成的歌舞剧戏码,一八二五年初演。叙述变心的民谷伊右卫门设计害死妻子阿岩,反遭阿岩的幽灵作祟而死的故事。
“感觉就像个模范和尚——不管是态度还是语调或外表都是,总觉得完美过头了,不是吗?”
“所以呢?”
“觉得很像我。”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一副‘真的有这种人呢’的人,大部分都很假,很容易被别人觉得是装出来的,对吧?可是也有人的本性就是这样。”
“哦,敦子小姐的意思是,你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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