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06

要取您的性命。想要您的命的,是滋生出您心中不当罪恶感的妖怪。证据就是只要去除您心中那内疚的感情,就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必须去怀疑佑贤师父了。”

  益田发出“哎呀呀”的怪声,全身虚脱。

  “常信师父,佑贤和尚他对于脑波调查应该是真的完全不在意。我想他根本漠不关心吧。若问为什么,因为他非常明白那种调查毫无效力。包括我在内,在场的俗人们就像现在这样,必须花费如此多的唇舌才能够明白。但是佑贤和尚他应该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所以他才表现得一如平常。”

  常信想说什么,但京极堂制止他,以格外响亮的声音说道:“禅不是区区脑波测定的结果就能够动摇的。”

  常信的双肩颓然垂下,上身略为前倾,双手按在榻榻米上。

  “贫僧……不,我究竟是……”

  外衣和外皮全被剥下,那里坐着的只是一名身披袈裟的颓丧男子。

  至于恶魔——放柔了声音说道:“常信师父,不可以表现出那种不像禅僧的模样,您必须保持毅然的态度。”

  “但是……”

  “您是个了不起的修行者。您秉持着真挚的信仰,全心全意修行至今,这一点您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您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过错啊。”

  “可是……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很简单。”

  “很简单吗?”

  “您应该依照您所想的,尽早离开这座山才对。”

  “离开……”

  这座山?——常信没有出声地说。

  “日本人就如同您说的,在数场战争中犯下了难以弥补的大错,需要反省,也必须谢罪,但是不需要卑躬屈膝。改正须改正之处,补偿须补偿的地方就是了。不管是改过或疗伤,都是你们的职责。”

  “但是……我这种人……还能够……”

  “常信师父,您并不是孤单一人啊。”

  “不是孤单一人?”

  “下界有许多人拥有和您相同的志向与问题意识。您闭关明慧寺期间,下界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变化。战前的宗教团体法随着败战而消失,波茨坦宣言签订后发布的宗教法人令,在前年正式作为宗教法人法颁布了。教团所处的环境也改变了。没有了不当的打压,信仰的自由受到保障。相反,政治势力遵照政教分离的原则,远离宗教。在这样的状况中,传统的宗教现在正摸索着该如何与现代社会共存。听好了,今后才是重要的。科学逐渐有了充足的成果,经济发展,世局亦日渐安定。败战的洞穴,正逐渐被这些给填补起来。再继续拖拖拉拉下去,你们宗教家应该背负的部分,有可能会被其他恐怖的东西给夺走。”

  “恐怖的……东西……?”

  “常有人说日本人没有信仰,但是绝无此事。日本人只是很聪明,什么样的宗教都能够接受罢了。所以日本也有许多宗教,其教义值得发扬于全世界。禅当然也是其中之一。现在不发扬传统宗教的真正价值,更待何时?禅绝不能被摆在博物馆的陈列台上。所以像您这样的人,正是现今宗教界所需要的人才。您不也说了吗?必须弃山下野,真正的领悟就在那里。您说的是正确的。”

  常信眉间一紧。

  “常信师父,您为什么没有在发愿的同时下山呢?您即便不要这种小家子气的奸计,应该也能够早早离开明慧寺才是。为什么您做不到?也不是没有去处吧?”

  “我……是出于反抗而出家的。这一点我刚才也说过了,是基于没有明确对象的抵抗、不满的厌世观而出家的。但是那种心态很快就消失了。就在我想重新出发的时候,进入了这座山——便再也出不去了。没错,出不去了。我与本山已经好几年……不,好几十年没有联络了,师父也过世了。我虽然是曹洞的和尚,却像您说的,与教团断绝了关系。曹洞的寺院和道场在日本确实多不胜数,僧侣们都在那里修行吧,但我却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他们全都与社会维持着联系并修行啊,可是……我被什么给攫住了。”常信说。

  瞬间,京极堂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般、以他而言非常罕见的表情。

  总觉得空气变得清净了。

  只是,我觉得榻榻米上依然微微飘荡着沉重的气息。

  京极堂开口道:“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常信师父?”

  “请说。”

  “这似乎是过世的了稔和尚说的,听说常信师父认为明慧寺有可能被指定为文化财产?”

  常信第一次笑了:“是的。虽然很可笑,但我认为若是成为观光寺院,状况或许会有所改变。不,就像中禅寺先生说的,我是想借由那种卑俗的事,来打破些什么吧,和了稔师父是一样的。”

  “你认为若是正式调查,就有那种可能性吗?”

  “应该……有吧。这是我个人的见解,但那座寺院不是江户时期的建筑。”

  “这样啊,感激不尽。”

  京极堂恭敬地行礼。

  常信也低头说:“不,该道谢的是贫僧,中禅寺先生。”

  ——啊,被驱逐了。

  被京极堂命名为铁鼠的那个东西,完全从常信身上被驱逐殆尽了。

  但是……

  ——我不觉得这样就出得去。

  这种想法爬上我的背脊。

  常信接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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