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应该经过前庭,却只对巨大的垃圾筒留下了印象。
今川蓦地回头。他看见装饰在走廊尽头处的壶,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而且昂贵。就算远远地看也知道。
——信乐烧[注一]吧?不,是常滑烧[注二]。
注一:信乐烧是滋贺县信乐地方生产的陶器,质地粗糙,以赤褐色为多。室町时代以烧制茶器闻名。
注二:常滑烧指爱知县常滑市附近出产的陶器,于平安末期开窑,在镰仓时代达
与书画相比,陶瓷类算是今川比较擅长的。只是他无法估价。光是说“好像很古旧”、“好像很贵”,门外汉也办得到。就算明白它的好,可无法换算成金钱就没有意义了。
今川雅澄是个初出茅庐的古董商,到现在都还无法信心十足地估价。
——不过这应该是很不错的东西。
总而言之,这家旅馆——仙石楼中的一切什器,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今川虽然不懂,却这么判断。说起来,建筑物本身几乎就是个古物了。
今川走下楼梯,穿过走廊来到大厅。面对庭院的宽阔大厅里,一个老人孤零零地坐着。
景象与昨日简直如出一辙。这几天来已完全熟悉的老人,似乎依然和昨天一样,茫茫然地眺望着庭院。老人头顶完全光秃,轮廓是一团浑圆,所以若是逆光看去,真的无从分辨老人正面对着哪里。不过今川认为既然老人昨天是在看庭院,今天应该也是如此。
“早安。”
“噢,是你啊。”
不出所料,老人正在看庭院。他看见今川,高兴地破颜微笑。
从外表看来,老人感觉已近七十,但是他似乎出人意表的年轻。硕果仅存的一些鬓发几乎全白了,与此相对,老人的容颜丰厚而且红润。
今川对这名老人很感兴趣。他看起来不像客人,却也不是旅馆员工。从他的口吻判断,也不像是旅馆老板。他只在日用浴衣上穿了一件棉袍,无所事事,就这么悠闲地待着。
“你……”老人突然用倒了嗓的声音说,“你看起来不像是来泡温泉疗养的客人呢。恕我冒昧,你是来做什么的呢?”
老人用独特的腔调问道。看样子,就像今川对老人抱有疑问一样,老人也对今川感到疑惑。
“哦,我是来做生意的,约好的客户却迟迟未现身。”
“生意?何必约在这种箱根的深山里头谈生意呢?同样是箱根,也有许多交通方便的地方啊。像元箱根或是汤本——不,这一带的话,山脚下也有许多温泉旅馆啊。”
“不,这里是对方指定的。他吩咐我在这里等待,所以像这样等了五天之久。”
“干等了五天啊。指定这种地方作为商谈场所的客人虽然奇怪,到鼎盛。风格朴拙,多生产大型生活用品。跟那种人做生意的你也是半斤八两哪。反正不是什么寻常生意吧?”
“不寻常,极不寻常。吩咐我在这里等的,可是位和尚呢。”
“和尚?”
“我在等一个和尚。如此罢了。”
“如此罢了?”
“如此罢了。哈哈哈。”
今川以无意义的笑声结束话题,告诉老人自己的姓名与职业。老人知道今川是个古董商后,有些不可思议地侧了侧头,报上名来:“我啊,名叫久远寺嘉亲。”
久远寺老人说他是这家旅馆的常客,战前几乎每年都来造访。但若问他现在是否也还是客人,情况又有些不同了。他现在似乎是以“旅馆食客”这种奇妙的身份待在这里。
“说好听一点,是抛弃了都市的生活,但说穿了就是在东京待不下去了,形同放逐。与其说是隐居避世,更像是出奔京城,落荒而逃哪。”老人说着空虚地笑了。
然后他转向今川问道:“你没听说过我吗?”
今川回答没听说过,老人便说“这样啊”,偏着头缩起下巴,简单地述说自己的身世。
久远寺老人原本是丰岛的一个开业医师,在某起事件中失去了家人,也无法再继续执业,于是将医院及财产悉数处理掉,几乎是被驱离似的离开了东京。久远寺老人不知何去何从,结果在此落脚,如今已经过了两个月。
“说是场骚动,那的确是一场大骚动。话虽如此,也只占了报纸一小片篇幅。即使是影响我人生的重大事件,对世人来说也不过是起小事件罢了。不知道的人也很多吧。嗯,应该很多吧。”
老人呻吟似的说完,明白了似的点点头,更加缩起下巴,这次用吟诗般的口吻问:“你是个古董商啊?做很久了吗?”
“很短。”
今川自知这是个奇怪的回答,他一边难为情地笑着,一边坐到老人身旁。
老人拿起堆在身旁的柔软坐垫,在榻榻米上滑也似的推向今川。
今川跪坐在坐垫上,顿了一下后,开始述说自己的来历。
因为今川感觉老人的眼神在要求自己述说。
说到今川的老家,是代代制作莳绘[注一]的画师家族,而且是相当有来历的名门世家。父亲名唤十三代泉右卫门,而今川若是长男的话,将会继承十四代泉右卫门的名号。然而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今川因为是次男,没有继承这个古老的名号。 今川首先说明这件事。 要述说他成为古董商的时日尚浅,以及他成为古董商的经过,这是不可或缺的前言。但是今川完全没有加以说明,这话就显得极为唐突了。然而老人却没有吃惊的样子,反问:“十三代的话,相当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