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也联系到了一起,某位素以口无遮拦著称的议员在情妇家里被谋杀,他们竟然说这是该议员曾经在公开场合发表过对水晶宫的诋毁——仿佛他们承认这个色老头的作风是自己的耻辱一样。
查理不信这些,什么吸血鬼啦幽灵啦,只是贵族们骗他们那些一本正经的女人做出要赶紧嗅嗅盐瓶不然就会晕厥的虚弱样儿而胡扯的鬼话,他甚至连上帝都不信,因为自打出娘胎以来他就没见过。
他往墙根呸地吐出了一口浓痰,却在抬头的时候模糊看到里面似乎透出一丝奇怪的白光。接着是一阵奇怪的敲打声,但当他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去仔细凝听,声音却又消失了。而当他再开始迈步的时候,那声音却又像是追着他的耳朵一般响了起来,而又在他停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谁在搞恶作剧?”
摸了一下腰际,正门的钥匙还好好地拴在那儿,多半又是不知从哪个狗洞里爬进去的小偷,查理心想,他可不能让这些贼害得拿不到薪水。
查理被人叫做大块头不是没有道理的,他除了块头大,胆子恐怕也比一般人的大。如果换作别的警卫可能早就害怕得躲到一边或者干脆装作没有听到了,但这么一来如果展馆或者展品有什么损失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自己?这么想着他已经来到了大门边,在孔内插入钥匙转了几圈之后,发现门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挡着一时难以推开,便不耐烦一脚踹了进去。
一阵骤然而起的冷风将大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而外面依然是伦敦多雾而寒冷的夜,虽然透过这些巨大的玻璃能够看见一切,但已经被分割成两个世界了。
4.
天花板上华丽的大吊灯发出的光亮在玻璃坠饰之间流转,映得细长的酒杯也闪闪发亮。随着一辆辆豪华低调的黑色车马被穿着制服的守门人引到后院,而前院的红地毯上则留下了社交界宠儿们的足迹。轻曼的弦乐四重奏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厅堂里各处低声谈笑男女们的纯正皇室贵族腔,无论是阴谋、权术、猜忌还是丑闻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显得那么轻柔美好。
法多姆海恩少爷刚刚以完美的微笑应付过去了一位伯爵夫人假惺惺的关怀和邀约,唯一沮丧的时刻是发现对方杯子里的香槟比自己的无酒精饮料毕竟看起来要更诱人。他厌恶这些贵族们呼吸的浊气,却又迷恋于其中偶尔渗透出的一丝哪怕再微弱到不易被觉察到的血腥,谁让那些人给了自己“皇室的猎犬”这样的一个名字呢。他竟然不讨厌这个带有侮蔑成分的称谓,如果他是阴影中的獠牙,那么今天在场那些贵族男女们散发着腐朽气味的皮囊,他的确期待着将他们撕扯成碎片的那一刻,只是今晚,他还没决定将选择其中哪一个作为猎物。
就算在无聊的场合之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有意思的插曲。比如现在,不远处落地窗前那个削瘦的男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高声反驳起对面那个盛气凌人公爵的话来:
“我并不是在反对古典主义,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古典主义的美,但是我们在的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古希腊、古罗马,甚至文艺复兴也早就结束了,现代工业的成就,相信诸位也都看到了,工程师受着经济法则的推动,就如园艺师遵循自然的准则,一味的复古只不过是因循守旧,我们不能拿故去的那些东西来决定今天一座房屋的样式——”
“好一套慷慨激昂的理论,约瑟夫爵爷,那你的意思是该由什么来决定我们建造房屋的样式呢?”
轻慢的口气出自那位最好附庸风雅的拉尔夫公爵之口,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连跟眼前这个人多说一句话就已经是对他极大的恩赐了。
“我们的时代正在每天决定自己的样式。”
原本认为一定能够问住对方的公爵,在得到了干脆的回答之后脸色马上和今日盘中最上等的鹅肝变得出奇相似,但他毕竟碍着身份,不能说出太露骨的鄙薄,嘴角抽搐了几下冷笑道:
“显然您的时代是已然把我们这些老东西剔除在外了。”
公爵自管拂袖而去, 自有剩下的人为他帮腔,那些汇聚成潮水般的奚落很快让角落里本来就显得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男人变得越发孤立无援。
“只不过是个园艺师,以为造了一座玻璃房子就能跻身于上流社会了么?”
“可不是,也不过是因为他最近算是个话题人物才让他来到晚宴上摆摆样子的,居然跟公爵顶嘴起来了,真是没教养的家伙。”
“这种人本不该到贵族的聚会中来的。”
“难道是女王封他为骑士让他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被议论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捏着酒杯的手涨出青筋却显得他并不后悔自己所说的一切。面对身份尊贵的对象也非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不可么?夏尔刚扯出一丝嗤笑,忽然听到伊丽莎白在耳边小声地说道:
“他就是水晶宫的设计者,约瑟夫·帕克斯顿,不久前刚接受了骑士封号。”
其实不用她介绍,情境自然会把一个人的身份职业交代得明明白白。
“约瑟夫·帕克斯顿先生。”
就像是无意中大声把名字复述出来一般,但这个大声却恰好足以使周围的人都把视线投向自己,连身边的伊丽莎白都吓了一跳。
“圣经上说,愚昧人的笑声,就好象锅下烧荆棘的爆声——您千万别在意。”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有着宝石般蓝色光泽
头发的十五岁少年翘起唇角,向对角线上的园艺师遥举了一下酒杯。
5.
朗姆酒,味烈、劲儿大、不加冰,如果一手能再搂个风流娘儿们的话——
这是“大块头”查理失去意识之前最后闪过的模糊愿望,可惜他没有机会去实现了。
第二天这个倒霉警卫的尸体在展馆前的喷泉池底被发现。原因是伤口处流出的血弄污了池子里的水,让喷泉的水柱变成了诡异的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