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冤魂寄生于千寻肉体

质的变化。

  刚刚体外脱离的时候,还保留着听觉和视觉的感觉残像,能看见,也能听见。但过不了多久,声音可以感觉得到,却听不到,物体可以感觉得到,却看不到。接着,莫名的恐怖感和不协调感袭来,吓得直出冷汗。无论听觉还是视觉,都让她觉得异样。

  迄今为止的体外脱离实验,从来没有脱离过这么长时间。她第一次知道,体外脱离持续一定的时间以后,一切都会归结到一个单一的感觉上。

  这时候感觉到的世界,如果勉强用视觉形象来表现的话,就好像在一片灰色中加上了很多干扰视线的条纹。物体也好,声音也好,光热也好,都被那些条纹干扰得难以辨认。

  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弥生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她已经失掉了自己的肉体,却无法自然地死亡。就这样不人不鬼地活下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而被阳光烧灼而死,更叫人感到恐怖。

  在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的时候,弥生渴望找到一个活人的肉体。不管多么丑陋的肉体,只要能在那肉体里活下去……

  她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徘徊,寻找着可以栖身的肉体。

  所有的生灵是不可能看到她的,奇怪的是,当她经过一处临时住宅的时候,一只茶褐色带黑色条纹的猫,从窗户里一直盯着她。在昏暗的月光下,那只猫的视线一直跟着弥生转。

  在一处开着灯的临时住宅里,弥生找到了第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满脸通红的男人。大地震使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工作,从傍晚他就开始喝酒,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喝得酩酊大醉,昏昏睡去。

  精神上受到巨大打击,加上酒精的麻醉,那男人的精神活动能力极度低下。弥生悄悄地向他的意识深处伸出了触角,打算同化到男人的肉体中去。

  就在这时,男人那一直处于冬眠状态的意识醒了过来,向弥生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弥生吓了一大跳,为了完全进人那男人的肉体,与之展开了激烈的搏斗。男人认为自己是在做恶梦。

  震灾之前,那男人是一个汽车修理工厂的工人。恶梦中,他穿着满是油渍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把大扳子,瞪肴大眼睛看着天空。

  在那个男人的意识里。弥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蚂蜡。蚂蜡是那男人最为厌恶的生物。变成了蚂蜡的弥生,张着直径20米以上的血盆大口。弥生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那只巨大的蚂蛾就是自己。

  弥生开始采取绥靖政策,但男人的攻击没有丝毫的放松。在男人的意识里,地震就是弥生引起的。他挥舞着大扳子,把工具箱里的工具都拿出来朝弥生扔过去。弥生只好从男人的意识里撤了出来。

  第二和第三个对象弥生选择了女人和孩子,可是,遇到的抵抗甚至比那个男人还要强烈。她的挑战接二连三地失败了。值得庆幸的是,被弥生选中的对象都做了一个恶梦就过去了。

  弥生明白了,自己是无法进人精神正常的人的肉体的。精神正常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井然有序地支配着自己的肉体,拒绝一切外来的精神个体寄生进来。

  弥生开始寻找有精神疾病的缺乏抵抗力的目标,其结果还是以失败而告终。严重的精神病患者的内部世界是荒凉的沙漠。她刚刚踏进那无边的沙摸,立刻就变成长着人的面孔和长长的脖子的毒虫,而遭到猛烈的攻击。

  弥生经过一片栽满了郁金香的田野的时候,无数的郁金香全都变成了长着利齿的狰狞的嘴巴,都想咬她一口。

  弥生彻底绝望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她的安身之地,她只有等着发狂这一条路了。

  就在这时,具有丰富的心理学知识的弥生想起了多重人格障碍患者。这类患者的日常生活是依靠各个不同的人格支配的,已经习惯了他人存在于自己的心中。进人这类人的肉体可能不会遭到拒绝,那里也许是她的栖身之所。

  对了,那个少女……弥生的意识好像受到了天神的启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叫森谷千寻的少女。

  弥生依靠模模糊糊的记忆,开始玩儿命地寻找千寻。以前只在千寻放学回家的路上见过一次,基本上没怎么说话,恰巧对那副漂亮可爱的脸蛋儿,至今记忆犹新。

  弥生好不容易找到了千寻的家,又找到了千寻的学校,但都没有找到千寻。她又发疯似地找了两夜,终于在一家综合医院找到了千寻。

  弥生在潜人千寻的身体的时候,基本上丧失了所有的记忆,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依靠一种求生的本能,就像一头穴居动物潜人巢穴似地潜了进去。

  已经有很多人格住在那里了。弥生一进去,人格们吓了跳,吵吵嚷嚷地折腾了一阵,但没有对她发起攻击。

  千寻直接向她问话的时候,她在朦胧之中什么也没回答。不是因为没有听懂,也不是因为失去了语言能力,而是因为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惟一在脑子里闪现的是最后在人世间用肉眼看见的一排英文字母。弥生借用千寻的左手,把开头几个字母写了下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沉人深海般的千寻的潜意识里,扩散开来,进人了休眠状态。

  对于弥生来说,千寻是扩张了的自我,也是母亲。弥生在千寻丰饶的潜意识的海底休眠的同时,追述了千寻的整个经历并加以吸收。脱离了肉体的弥生逐渐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属性,已经干涸了的弥生的精神,被赋予一个新名字—“矶良”,复活了。

  “好了,我的旅途结束了。托这次旅行的福,现在我已经不需要绝缘水槽,也不需要药物,就能自由地体外脱离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怎么样?挺有意思的吧?”表面看去还是一个纯情少女“矶良”,往上拢了一下头发。

  由香里好像从某种咒语之下被解放出来似地,恢复了自我。

  “矶良”长长的述说,就像一个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述说,由香里听着听着就进人了精神恍惚状态。从这种状态中恢复过来以后,她感到眩晕、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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