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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本日记的最后记述道,真部开始为弥生担心了。由于弥生的意识长时间与内体脱离,丧失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感觉与感情的危险性越来越大。
弥生每次做完体外脱离实验以后,真部都给她做TPI(东京大学标准的精神检查)。检查发现,弥生的破瓜型精神分裂症的指数经常超标。
“体外脱离实验的第二天,真部又要为我做TPI。说实话,真部总是构泥于此的理由,我是不能理解的。一直珠联璧合的研究,开始出现裂痕。
我们的体外脱离实验还在受到各种各样的制约,无论如何要保证实验不被取消,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在这种情况下,真部居然提出暂时中止实验。我呢,跟他正好相反,提出了增加实验次数的建议。最后总算决定维持现状,我底了。合作伙伴性情变化无常,使我感到前途多艰。”
哪怕只读这一段,也能感觉到弥生对于真部的警告毫不在意,达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这表明她的精神异常已经很明显了。
还有,在行文上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在第一本日记里,即便是记录实验的文字,使用的也是诗化的语言,处处透露出弥生的细腻情感。而到了第三本,就完全是机械的、枯燥无味的语言了。其差别之大,对文章心理学一窍不通的由香里也能感觉出来。
最后一天的日记是1月16号的。只有未加任何修饰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预定明日凌晨进行体外脱离实验。在到达距离和时间上,力争更新记录。”
“你鄙视我了吧?”真部紧握着斟满了鸡尾酒的杯子对由香里说,就像一个没有背熟台词的演员。但是,由香里并没有鄙视真部,而且对自己仍然深深地爱着他,没有丝毫反感。
“这是理所当然的。”真部接着说,“我扔下高野,自己一个人逃命,完全陷人了恐俱状态。那时候……我怕极了。等我回过神来,正蹲在操场上发抖。回头一看,综合人类学系的大楼的第五层被压垮了,我真不敢相信那是现实。不可能回到实验室去了。她肯定已经死了。实际上,她确实是当场死亡的。所以……不,这不能成为理由。”
由香里心想,我该说些什么呢?说你不必自责,反正当时你也帮不了高野?说这是天灾,谁也没办法?说这些是应该的吗?
酒吧的钢琴手正在演奏《歌剧里的怪人》中的一段曲子。
由香里没有说任何安慰真部的话。真部扔下高野弥生自己一个人逃命,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男人的耻辱。
由香里看见了真部内心映出的真部幼时的情景。真部好像是被封闭在一个不透气的箱子里,有人在外边拼命地摇晃那个箱子,真部在里边嚎哭着。看来那是一次使真部受到强烈精神刺激的事件。
由香里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是往事的回闪造成的恐惧,使他扔下高野逃跑的。
但是,真部没有言及幼时那次事件的意思。的确,站在大人的角度看待那次事件,也许是非常可笑的,特意说给由香里听,又有为自己的逃跑找借口之嫌。
“我是一个怯懦的人。”
“好了,别再……”由香里端起酒杯摇了摇头。
“可是……”
“谁都有害怕的时候,更不用说碰上那样的大地震了。好了,别再说了。”
真部自暴自弃似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由香里对黑人酒吧侍者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给真部倒酒。由香里运用自己的感情移人功能,早就知道那个黑人酒吧侍者不懂日语。
由香里合着钢琴优美的旋律,想起了“Withonelook,Icanbreakyourheart。”(只要看上一眼,我就能粉碎你的心)这句英文歌词,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跟“矶良”发出的信息完全是一致的。
就这样坐在这里不紧不慢地喝酒,说得过去吗?
由香里感到,不安的情绪像一股冷气,从自己脚下爬了上来。
仅目前掌握的情况,已经知道“矶良”杀死了体育老师前园和另外两个同学,并宣布将于近期杀死大村茜。
现在回想起来,千寻的叔叔龙郎,很可能也是“矶良”杀死的。“矶良”杀人没有任何禁忌。她的记忆完全恢复以后,肯定要来杀掉真部的。
但是,为了说服真部接受危险正在来临的现实,由香里必须把自己具有特异功能的事实告诉他。这样做有可能使由香里失去一切。
“……不过,弥生并不恨我。她为了做实验,精神有些失常,但她是爱我的。”真部自言自语地说。
听了这话,由香里吃了一惊,“这一点我也知道。”
真部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
“弥生在您面前脱光衣服,把整个身体暴露在您面前,就算是在关了灯的黑暗的房间里,就算是为了进人绝缘水槽做实验,如果不是因为爱您的话,也是做不到的。”
“你说得对。可是……我背叛了她。”真部无力地把酒杯放在吧台上,“我明天到她的墓地去,向她谢罪。”
“墓地里,谁也不在呀。”由香里一字一顿地说。
“这我知道。不过,向已经亡故的人谢罪,除此以外……”
“她真的死了吗?”
真部看了由香里一眼。她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她的遗体,是我亲自确认的。”
“的确,肉体的确已经死了。但是,弥生在肉体死亡以前,她的意识不是已经体外脱离了吗?”
真部呆呆地看着由香里。这样的想法,他一次也没有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