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荒谬的体外脱离实验
7月13号,星期四。这天也是阴天。由香里想,什么时候梅雨期才能过去呢?
但是,气温已经跟夏天一样,一过10点就迅速上升。晨光中学校园里的银杏树上,今年第一批知了也开始了令人心烦的大合唱。
野村浩子还是那副疲倦的样子,但比起三天前来精神多了。当由香里把高野弥生已经在地震中死亡的消息告诉她时,她感到有些吃惊。
“是吗?高野弥生死了?……刚才,收音机里广播说,在阪神大地震中死亡的人数超了六千。”浩子一边往一架新的全自动磨咖啡机里放咖啡豆,一边对由香里说,“我对那个人没有好感。但一听说她死了,不知怎么的,还是觉得她很可怜。”
浩子打开机器开关,咖啡机就像建筑工地的机器似地叫唤起来。由香里真担心影响了正在上课的学生们。
“你去见高野,出于什么目的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心里乱得很,加上听到那么多流言蜚语,想起高野曾经对千寻的临死体验感兴趣,我想也许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傻瓜!你也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吗?”浩子沉下脸来,但马上又缓和了,“对不起……叫你碰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问问你,前天你看了那张画以后,有什么看法?”
由香里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解释。那是‘矶良’画的吧?”
“是。不过在接触中浮出表面的基本上是‘明子’。”
“您能告诉我那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吗?”由香里认为,最后一次心理辅导是揭开谜底的关键。
咖啡机停了,浩子给由香里倒了一杯,由香里品了一口说:“……真好喝!”
“最近精神压力太大,喝点儿好咖啡,缓解一下。”浩子说完拉开抽屉,取出一台小型录音机,“最后一次心理辅导的录音还没有抹掉,你听听吗?”
由香里点头表示同意。浩子按下放音键,千寻熟悉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滔滔不绝的说话方式,清晰的发音,一听就知道是“明子”。
“……1月17日,正好是千寻的生日。她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凌晨,房子突然咕呼咕呼地上下摇晃起来。她被摇醒了。
“明子”说的是大地震当天的事。“明子”即使是在不浮出表面的时候,也保持着清醒,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下面是“明子”的声音。
“开始,人格们还以为是煤气爆炸呢,紧接着就是有生以来没有经历过的横向摇晃。这时才意识到是地震。我清楚地感觉到是东西方向的摇晃。黑咕笼咚的屋子里,书架在跳,衣柜也在跳,就像是在做恶梦……5岁上那次事故以来,第一次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我觉得地震持续了1分钟以上,后来听说只持续了十几秒。大自然居然具有如此可怕的‘恶意’,真令人毛骨惊然。人格们都感到恐慌,‘阳子’、‘殊理’、‘小满’,纷纷浮出表面。”
听到这里,由香里想起了体育老师前园殴打千寻时的情景。如果地震时有人看见由香里的表情,肯定会吓破苦胆的。
“后来,天花板上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突然,书架倒了下来,正好砸在我的脑袋上,砸得我头昏眼花,两眼直冒金星,是这么说吧?真的是眼冒金星。当时支配我的意识的是忍耐力极强的‘小忍’。‘小忍’挣扎着站起来,走下一楼。一楼漆黑一片,家具乱七八糟地躺倒在地上。那个男人,我叔叔,正在歇斯底里冲着婶婶大喊大叫,好像是被打碎的玻璃扎破了脚。这时‘小忍’觉得太阳穴热乎乎的,伸手一摸,是血!‘小忍’虽然能忍受痛苦,可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应该求谁帮忙。于是我又浮了上来。我知道求叔叔婶婶帮忙没用,就裹着一条毛毯出了大门。外边还挺安静的,大面积停电,到处是倒塌的房屋,我知道不会有人来帮我,就摇摇晃晃地朝南走,走来走去终于走到了综合医院。医院像战场似的,到处是被砸伤的人。我截住一个护士,告诉她我被砸伤了,求她无论如何救救我。天快亮时,我沉下去,‘小忍’浮了上来。护士帮我把血止住,让我排队等着就诊。‘小忍’一低头,看见长椅上和地上有很多血,都凝固了。那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遇上了特大惨事。‘小忍’在长椅上坐着坐着就昏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叔叔和婶婶知道了是我自己走到医院来的,大吃一惊。婶婶给我送医疗保险证和换洗衣服来的时候,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当着护士的面,她没有骂我。我在婶婶来之前请护士打电话告诉她把我爸爸留给我的书带来,婶婶满足了我的要求。那个晚上,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
“明子”说累了,说到这里喝了几口茶,休息起来。
“那个晚上?”由香里不解地问。
“1月23日,‘矶良’产生的那个晚上。”浩子说。
“明子”的录音又响了起来,“……那时候浮出表面的是‘悠子’。记得好像是在做一个关于地震的梦,梦见睡着觉的时候,突然受到很大的震惊。至于是为什么受到震惊,已经记不得了。当时,放在胸口上的书掉到了地上,‘悠子’把书捡了起来。那是可以让我想起父亲的书—《雨月物语》。说实话,这本书讲的故事太可怕,我不太想看。‘悠子’把书捡起来,随意翻了翻,翻到《吉备津的锅》那个故事的时候,一种不协调的感觉袭上心头。我们这些人格都感觉到了,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不协调,好像被别人看透了心思似的。在意识的底层休眠的人格们醒了过来,吵吵嚷嚷地蠢蠢欲动。这是从未有过的反常事态。这时,左手朝着意识相反的方向抽动了一下,不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新的人格潜藏在意识的旁边,默不做声地蹲在那里。‘你是谁?’‘悠子’在心里问。新的人格好像要说什么,但又像缺乏语言能力似的,什么也没说出来。‘阳子’出来嘲笑说‘这孩子不会说话吧?跟小瞳一样,发育迟缓。’‘小瞳’不高兴了,带着哭腔反驳道‘我才不是发育迟缓呢!’在所有的人格里,确实有像‘范子’那样从一开始就没有语言能力的,但这个新的人格跟‘范子’不一样,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头部以后丧失了记忆。‘这家伙,是个怪人,跟我们完全不一样!’这话好像是‘小满’说的,但代表了大家的意见。究竟为什么现在一定要产生一个新的人格呢?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