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糊地想,突然吓了一跳似地呆住了。
……那不是梦啊!
由香里瘫坐在床边的地上。那不是梦!她的耳鸣加重,呼吸短促起来。她知道自己还在梦里,她想把自己叫醒。
我,由香里,几个小时以前,确实在武库川河滩上的自行车专用道上走来着,后来就听见了“矶良”的声音……
要是睡在旅馆里,为什么腿部肌肉肿胀得这么厉害?这样一想,恶梦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由香里,在黑暗的河滩上,不停地逃着,冤魂“矶良”,在身后紧追不舍。由香里逃到哪里,“矶良”就追到哪里。
上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整整骑了一天自行车以后的一个晚上,躺在床上,仍然觉得自己的脚在蹬车。被窝里伸得直直的双腿好像还在交替着画圆圈,身体好像还在向前移动。这是错觉,是轻飘飘的运动感觉的残余。
我刚才在梦里一直在跑,就跟那个叫大村茜的姑娘一样。
由香里双腿哆嗦着站起来,把刚刚拿出来的睡衣和内衣抱在胸前,直奔洗澡间。
打开灯,铺着大理石的洗澡间,到处闪烁着奇怪的光,就像有人在这里安装了催眠仪。由香里拧开热水龙头,开始往浴缸里灌热水。绿色的起泡液放进去,眼看着泡沫就起来了。听着热水哗哗流进浴缸的声音,闻着起泡液里香料的香味,由香里呆呆地靠在浴缸上站了好一会儿。
垂到浴缸里去的手被泡沫包裹起来,不一会儿就泡进了热水里。由香里关上水龙头,脱掉那身被汗水打湿的睡衣和内衣,滑进了浴缸里。
浴缸里的热水立刻发挥了魔法般的效果。
热度从皮肤渗人体内的时候,由香里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尽管是夏天,尽管刚才出了那么多汗,也挡不住从心里冒出来的凉气。现在泡在热水里,才算恢复了知觉。
心里的凉气被赶走以后,从脚尖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暖上来,舒服极了。身体暖过来以后,内心的恐怖才逐渐消失,心情才平静下来。
由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一直处于切断状态的思考的电源一旦接通,她的大脑就又旋转起来了。
那确实是“矶良”!
这样一想,由香里立刻感到脊背发凉,浑身颤栗。但热水澡暖过来的皮肤,柔和地把内心受到的震惊包了起来。
可是,那是个地地道道的冤魂啊!
由香里的脑子里活生生地再现着“矶良”和大村茜的交锋。她捧起热水,反反复复地往脸上冲着,仿佛要把脑子里的影象冲掉似的。
冲着冲着,由香里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在浴缸里伸了个懒腰,大脑麻痹起来,整个身体好像被吸人一个巨大的漩涡……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渐渐地稀薄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又是一个梅雨天。
由香里在甲子园站前坐上公共汽车,前往已三个月没去过的晨光中学。她觉得头很重,好像还有点儿发烧,可能是因为在浴缸里睡着了的缘故吧。
下了公共汽车,刚走进久违了的学校大门,就感到学校的气氛跟三个月以前不一样了。
没有感情移人功能的人可能感觉不到,但由香里感到学校里的空气苦闷而沉重。
为了见野村浩子,由香里等了好长时间。她一边等一边回忆昨天晚上的事,她相信那是事实,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加以说明。
不,只要说明自己具有感情移人功能就可以了。但承认了这一点跟承认自己有神经病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由香里感觉浩子走过来了,赶紧正了正身子。怎么回事?浩子身上那种强有力的东两怎么感觉不到了?
门开了,由香里站起来,“老师……”
看见浩子,由香里感到有些失望。站在眼前的的的确确是浩子,可是,她跟学校一样,变了,不,比学校变得还要厉害。
“贺茂!好久不见了。你看,你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呢?”
浩子在由香里对面坐了下来。以前生气勃勃的浩子,眼窝深陷,显得非常憔悴。
“好久没问候您了。早就想来,可是……”
“又见到你了,我好高兴啊。”
“我也很高兴。千寻,身体还好吧?”
浩子微微皱了皱眉,伸手从白大褂的兜儿里掏出烟来。点烟的时候手指在额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过度劳累造成的。
“啊,提起这事儿,我可有一段时间没给你回信了。对不起。你的每封来信我看了都很高兴。森谷千寻嘛,一个月以前心理辅导就停止了。”浩子机械地吸着烟说。
让由香里感到吃惊的是,她听不到浩子心里有一点儿声音。以前浩子和由香里一起给千寻做心理辅导时,心里的一喜一忧表现得经纬分明。而现在呢,她的心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由香里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样的心,由香里见过很多。所谓“燃尽症候群”。阪神大地震之后,许多志愿者全心全意地投人救灾工作,拼命想为灾区人民做点儿实事,他们在受到某种挫折的时候,就很容易得“燃尽症”。
“停止了?是千寻那方面的原因吗?”
“是的。确切的说,是千寻不来了。”
“……为什么?”
“怎么说好呢?应该说她对现在的状况感到满意了吧。”
“为什么感到满意了呢?‘明子’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