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跟千寻有血缘关系,但他盯着千寻时的目光完全不是叔叔看侄女的目光。
我做不到的事,是像同班同学那样天真烂漫。
于是,千寻再也不是孩子,再也做不到天真烂漫。
使我不安的时候,是楼道里响起脚步声的时候。
由香里想起了“悠子”记忆的最后一部分。楼道里有脚步声,千寻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了。脚步声在千寻的门外停下来,千寻房间的门被猛地拉开了……
“悠子”下面的回忆跟龙郎的回忆重叠起来。
龙郎狠命拉开了千寻房间的推拉门,木头与木头之间猛烈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坐在椅子上的千寻扭过头去看着叔叔,就像一只被猛兽追逐的小动物,千寻的眼睛里充满了恐俱。嗜虐成性的龙郎反而被那双恐惧的眼睛煽动起来了。
龙郎在今天的工作中碰上了腻歪事儿,大白天地扔掉工作,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酒,喝得醉醺醺的。借着酒劲儿,龙郎跨出了可耻的一步……
“嗨!千寻!磨蹭什么?快点儿换衣服,跟我走!”
由香里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龙郎正强拉着千寻往外走,护士也没有心思阻拦了。
“等等!”由香里拉住了龙郎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龙郎瞪着由香里喊道。
由香里也下意识的等着龙郎。你这个畜生!抑制不住的强烈愤怒从由香里心底涌上来。
龙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凶光,他突然抓住由香里的手腕,狠命地拧到她的背后。
好痛啊!骨折般剧烈的疼痛,使由香里尖叫起来。
“快放手!”千寻抱住龙郎,“我跟你回家……”
龙郎的执拗劲儿上来了,说什么也不放一手。
“我回家!我跟你回家还不行吗……”
龙郎总算放开了由香里。由香里痛得蹲在了地仁,手腕已经麻木了。等她抬头看时,龙郎已经拉着千寻走出了病室。
“等等……”由香里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千寻和龙郎追过去。这时,一个护士说话了,“算了吧,别追了。”
由香里追到走廊上的时候,千寻被龙郎拉着正要上电梯,刚追到电梯前,电梯门就关上了。由香里听见了电梯里发出的声响。
另一部电梯老是上不来,由香里就顺着楼梯跑了下去。由香里一边跑一边想,龙郎也许正在交住院费吧。没想到跑下去一看,龙郎和千寻已经上了车。
“敌人!”
这次听得可真清楚,是千寻心里发出的声音。是哪个人格呢?由香里不知道。龙郎和千寻乘坐的汽车缓缓驶去,在由香里的视野里消失了。
由香里坐在公共汽车里,心里一直想着浩子打电话时说的话,“无论如何先到我这儿来一趟!”是沮丧,还是震惊?通过电话,由香里无法听到对方内心的声音。
由香里害怕浩子埋怨自己。我怎么做才对呢?我想怎么做都做不到啊!一路上,由香里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千寻太可怜了,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些,由香里心里一阵难过。她又一次明白了,虽然自己有感情移人功能,到头来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
所以,由香里见到浩子时,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知道千寻那个叔叔。这不怪你,在那种情况下,谁也没办法。”浩子一点儿都没埋怨由香里。她拉着由香里的手,训:她在沙发上坐下。
由香里哭着说:“那个男人,那个混蛋……他一直在虐待千寻!”
“我也这么认为。”
“而且,现在也在虐待千寻!我们得赶紧想办法,要不,千寻她……”
“我也想为千寻做点儿什么。不过,没有什么好办法呀。
“跟那个混蛋说,不许虐待千寻!”由香里着急地说。
“那个男人到学校来的时候,我委婉地警告过他。我说的话,虐待孩子的人是听得懂的,对于不虐待孩子的人来说,要么无动于衷,要么怒火万丈。可是,那个男人呢,冷笑一声,说什么我有我做家长的权利,你再胡说八道,我告你损害名誉罪。那时候我就认定他是一个虐待狂!”
“那就跟他打官司。老师您最好主动告发,到时候千寻肯定会拿出勇气来作证的。”
浩子倒了一杯热可可,放在千寻面前,“我想过了,而且是想了很多次。我甚至想就是把饭碗砸了也要去告他。可是,不行啊。”浩子闭上眼睛,接着说:“他虐待千寻的证据,我一点儿也没有。那个男人不给千寻留明伤,心理测试的结果,在法庭上没用。惟一的证据就是森谷千寻的证词,但只要对方的辩护律师指出千寻是因精神分裂症产生的臆想,一切努力全都得泡汤!”
“可是,千寻并不是精神分裂症啊……”
“为了否定千寻是精神分裂症的说法,我必须说千寻是多重人格障碍。那就会使官司陷人泥沼。法院宁愿接受精神分裂症的说法,而不会接受多重人格这种蹊跷的病名。对方肯定拿着精神病科的诊断书呢。这官司你说能打赢吗?就算法院认可多重人格这种病,千寻的证词的可信度也会打折扣的。”
“那么,我们就眼看着千寻受虐待吗?”
浩子沉默了。由香里知道自己责备浩子是不合适的,但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责备的口气。她看着杯子里热气腾腾的可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个男人说,以前,别的心理学研究者接触过千寻,好像是叫高野弥生……”浩子苦笑了一下,“啊,那个人不行。”“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