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这次千寻倒没有什么悲伤涌上心头,大概是她看着汽车燃烧时,心里所有的悲伤已经消耗光了吧。但是,她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一种肃静的断了念的气氛笼罩着她的心。她想回手术室去。
千寻刚回到手术室里,就听见坐在监视器前边的护士尖叫起来。医生们显得有些慌乱,动作突然加快了。一个护士推着一辆小车过来,递给医生两个圆盘,这两个圆盘跟小车上的机器用导线连接着。
医生在那个长得跟千寻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胸前涂上胶状物,把圆盘往她的胸部一放,她的身体受到强烈的冲击,跳了起来。
啊呀!别弄了!千寻吓得缩成一团。她要死了!再这样弄,她真的要死了!
但是,医生根本不住手。一下,两下,三下,执拗地用圆盘冲击着她,每次冲击都使她那细小的身体像布娃娃似地在台子上乱蹦乱跳。
那个乱蹦乱跳的小女孩渐渐地看不清了,医生们的身影也都奇怪的歪倒下去,一切都从千寻眼前淡出,暗转了。
她飘进一个黑暗的巨大的隧道。她听得见汩汩流水声,奇怪的是,医生们说话的声音好像还在从老远的地方传来。
千寻在隧道里向前飘。在隧道的尽头,她看见一缕微弱的光线。越往那边走,光线就越强。光线就像奶油菜汤,细腻温热。
千寻想到光线那边去,到了那边,说不定会见到爸爸妈妈。
千寻!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谁呀?千寻环视四周。千寻!有人还在叫她,是爸爸妈妈的声音。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啊!千寻大声叫起来。
千寻!回到原地去!
不!我想到那边去!
千寻呐!你到这边来还太早啊!
不!我一定要去!
别撒娇了!将来早晚会见面的!
不!现在我就想见你们!
千寻突然觉得身体变得沉甸甸的,她滴溜溜地转着,从虚空之中摆脱出来,隧道那头的光线渐渐远去,什么也看不见了。
千寻觉得胸部一阵刺痛,哼了一声。
“大夫,心跳恢复了!”
这回,千寻听到的护士的声音是在上边。
由香里回到现实中来,看了眼前这个已经成了高中生的千寻一眼。由于无尽的悲痛和失落感,千寻对于往事的记忆,精细如工笔画,明亮如月光,晶莹如宝石。
如此沉迷于幻影之中,到了忘我的程度,对于由香里来说是好久没有过的事了。
“陶子”回忆5岁那年发生的那起事故,充其量花了10分钟的时间,但由香里沉迷其中,好像经过了整整一个夜晚。由香里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时间扩张”现象。
“您怎么了?”千寻问。
“没什么。”由香里强笑着。对于千寻来说,刚才的回忆反复过几十次,几百次了。但是对于由香里来说,由于强烈感情的连续刺激,已经陷人了相当疲劳的状态。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迷糊起来了?”
由香里听见千寻内心那个叫做“陶子”的人格在说话。
不久,在回忆了5岁那年的事情,感情一度兴奋以后,千寻恢复了平静,思考的声音越来越小,由香里什么也听不到了。
由香里把浩子作为自己的指导老师,对千寻进行具体的心理辅导,进展十分顺利,效果也很好。
一般心理辅导每周只做一两次,由于千寻是多重人格障碍,每天长时间接触效果会更好。这在美国学者的研究成果里可以找到依据。每天接触8小时以上,连续接触两周,人格统合的效果相当于每周只做一两次的好几年。
因此,由香里把访问其他地震受灾者的安排压缩到最小限度,每天至少陪着千寻在一起呆四五个小时。医院方面本来不同意,但在浩子的强烈要求下,由香里和千寻拉上帘子谈话,院方也就不再说什么。
跟由香里接触最频繁的,是主人人格“悠子”。不过“悠子”是一个非常内向的人格,轻易不对由香里敞开心扉。刚开始的时候,由香里搜集信息的工作进展很慢。
但是,“悠子”感觉到由香里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以后,就开始尽可能把记忆的片段讲给由香里听了。随后,没有在由香里面前出现过的人格也都纷纷登场走到前台,开始跟由香里对话了。
由香里坐在千寻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千寻的表情在逐渐发生变化。
以前,千寻在进行人格交替的时候,总伴随着剧烈的头痛。现在轻多了,只是稍微皱一皱眉而已。
“你是小满吗?”由香里问。
千寻的表情变了,一直掌握着主导权的“悠子”,垂下眼皮,战战兢兢退到一边。新出现的人格,昂着头,眯缝着眼,蔑视地看着由香里。
“是我,怎么着?”不只是表情,就连说话的声音和气氛都变了。这使由香里又一次惊叹不已,她客气地对“小满”说:“你好!我是贺茂由香里,认识你很高兴。刚才我跟悠子说话来着。”
“知道知道!”新人格“小满”不耐烦地打断了由香里,
“悠子扮演什么角色,大家都知道。”
千寻这个可爱的女学生,像一个男孩子在说话,让人感到非常别扭。用男孩子的说话方式说话的女学生,并不鲜见,但是,千寻被“小满”这个人格控制的时候,说话方式确实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