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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够了,死了算了……”远处的声音比刚才清楚多了。
由香里打开裁纸刀,不锈钢刀刃在萤光灯下闪着模模糊糊的光。她用刀刃在手腕上轻轻滑了一下,心想,只要一用力,脑子里那些讨厌的声音就会永远消失的,这不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解决办法吗?我怎么就没早些想到呢?
“好了,死吧!只要把手腕一切,就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嗨,拿出勇气来,快!”从远处刮过来的声音,催促似地说了一遍又一遍。由香里先是用裁纸刀在手腕上浅浅地割了一下,然后一咬牙,狠狠地拉了一刀,一阵剧痛直冲脑顶,裁纸刀掉在了地上。鲜红的热乎乎的液体喷涌而出……
这时,在她的背后有谁把门拉开了,她听见一声尖叫……
由于发现得及时,加上没切到动脉,才算没出大事。
这天的同一时刻,10公里以外的地方,有一个女大学生用裁纸刀割腕自杀了。自杀的原因是失恋。她在浴缸里割破了手腕,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时身体已经僵硬,连医院都没送。但是,由香里跟她的奇妙的巧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由香里被送到医院做了紧急抢救以后,就从外科转到了精神病科。一直担心别人议论,不想把女儿送精神病科的父母,自杀事件发生以后,对女儿的精神有问题也只能认可了。
经精神科医生诊断,由香里得的是“破瓜型精神分裂症”。所谓“破瓜”,是把“瓜”字破开,变成两个“八”,指16岁的少女。“破瓜型精神分裂症”是精神病中发病年龄最小的,也是缓解率最低的,也就是说,是很难治愈的。
医生的诊断是完全错误的,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错误的诊断救了由香里。她住的病房相当安静,不只是没有响动,就连一直困扰着她的周围人们心里的声音,也基本上听不见了。托医生的福,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的由香里可以安心人睡了。在这里住院的都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属于感情的无风地带,这对于由香里来说实在是件幸运的事。而且,医生为了治疗她的所谓“妄想和幻觉”,让她服用大剂量的盐酸类镇静药,有效地阻碍了她的感情移人功能。
由香里知道,只要按时服药,就能维持正常人的状态。服药以后,她渐渐地平静下来了。但她坚信,她可以体察别人感情的能力不是什么妄想,不过,她也明白,跟医生讲明这一点并不是上策。
三个月以后,医生让由香里回家疗养,只需每周去医院做一次复查。
但是,有的东西一旦切断,要想恢复原状可就难了,家庭关系的纽带就是如此。由香里已经失去了家人的亲情和信赖,父母也把她当成家庭肌体上的一个肿瘤。
妹妹惠子比由香里小两岁,以前什么都拿姐姐做榜样,姐姐是惠子的骄傲,姐姐长姐姐短的,一天到晚把姐姐挂在嘴边,在学校里只要看见姐姐,不管有事没事,总像个跟屁虫似地跟在姐姐身后。
可现在呢,惠子把家里的多余人由香里看作是自己的耻辱,千方百计地在朋友面前隐瞒姐姐的事,在家里对由香里也是冷眉冷眼的。就算由香里没有感情移人功能,也能感觉到妹妹冷淡的态度。
全家人一起吃饭时,惠子看都不看由香里一眼。不管在什么地方碰面,就像没看见似的。由香里出院三年了,惠子除了朋友来家里玩儿时让由香里躲出去以外,没跟由香里说过一句话。
有一天晚上,由香里第一次没吃药就躺下了。她刚刚过完18岁生日,本来应该已经是大学一年级学生了。
父母和惠子又在饭厅里商量什么事。最近,他们经常背着由香里说悄悄话。由香里特别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由于遗传的缘故,一家人的感情模式是相似的,比起外人来,捕捉起来容易得多。由香里在自己的寝室里也能捕捉住父母和惠子谈话及思考的内容。
听了一会儿,由香里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她知道了家里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太残酷了!可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行啦!该想个办法啦!我的男朋友高桥跟我吹了,都是因为姐姐!”惠子敲着桌子,冲着父母嚷嚷着。
惠子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在心里想着别的事。她很激动,但嚷嚷的声音还是控制在由香里听不到的范围内。惠子明明知道自己被男朋友甩了是由于别的原因,但她觉得把责任推到姐姐身上也没什么关系。
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撒谎,却被自己的语言和演技所打动,惠子眼睛里含着眼泪说:“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这样对待我?我是真喜欢高桥啊……”
父母觉得高桥的事算不了什么,但也开始考虑这样下去对惠子将来的婚姻问题是否会有影响。“由香里的事如果不好好考虑考虑,尽快得出一个结论的话……”对于贺茂夫妇来说,将来惟一的希望就是惠子了。
“哎哟!我都烦死了!爸爸,你们就不能把姐姐送到深山里的精神病院里去啊?”现在的惠子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觉得有点儿渴,她喝了一口茶,心想,“……姐姐还不如死了呢。多喝点儿药不就完了嘛。那样的话,我找朋友就用不着那么费劲了。一狠心制造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说不定还会得到大家的同情呢。”
于是,惠子开始在心里描绘由香里在事故中丧生的各种画面。
由香里期待着父母的想法跟惠子多少会有些差别,结果,她的期待落空了。
“那孩子要是突然死了,也许是件幸运的事……”这就是父母的想法。
由香里用被子捂上了耳朵。当然,这是无济于事的,父母和惠子的想法照样闯进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过了一会儿,由香里从被子里伸出手来,伸向她惟一的朋友——那些粉红色的药片。就着泪水把药片喝下去,周围渐渐静下去了,由香里回到了那个安宁的世界。
但是,由香里知道,她不可能真正回到那个安宁的世界里去。现在支撑着她的,除了自尊心以外已经没有别的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家里人对自己的态度,由香里就不再想当家里的多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