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由香里的特异功能

  “我是个逃兵。太可怕了。什么都来不及考虑,当时只是想,要是被那些家伙抓住了可怎么办……”

  在这一瞬间,老人心里的冰层裂开了,由香里看见了长时间埋在冰层下面的红红的火苗,那是老人跃动着的心里一直保留到现在的伤口。由香里只要问清楚这一点就足够了。老人说了半天,说的并不是地震的事。

  “谁害怕的时候都会逃跑的,再勇敢的人也会当逃兵的呀。”由香里看着老人的眼睛,轻轻地说,“在战争年代,谁都会竭尽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吧?那些阵亡的战友,谁也不会恨您的。请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您阵亡了,您会恨那些幸存者吗?您会认为,就是有一个幸存者也是好的。所以呢,您不应该总是这样自己责备自己。”

  老人布满厂血丝的眼睛直瞪瞪地看着由香里,呆住了。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由香里的话渗人了他的心田,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由香里意识到,折磨老人的是所谓“闪回现象”。阪神大地震这种严重的精神创伤,使他内心深处处于冬眠状态的过去的精神创伤醒了过来。像这种年纪的人,大多是关于战争的精神创伤。

  老人靠在由香里胸前放声大哭起来。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志愿者们围过来,但保持着一段距离。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却能明白,这位至今对谁都不肯敞开心扉的老人,由香里成功地拨响了他的心弦。

  那天晚上的总结会上,由香里没有详细汇报折磨了老人多年的痛苦。那是老人的隐私,由香里不愿意用老人的隐私来炫耀自己的能力。

  自己做的事到底有什么意义呢?由香里一个人回旅馆的路上,对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莫非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吗?老人倾吐了内心的痛苦,确实得到了一时的安宁,可是明天呢?以后的生活能不能得到恢复?再碰到无法得到解决的问题怎么办?

  但是,由香里并没有因此就想停止自己的工作,她是请了假来这里当志愿者的,至少要在休假这段时间里,帮助那些在大地震中受到精神创伤的人。贺茂由香里,这位年仅20岁的年轻的志愿者,能够看见受灾者内心的痛苦,具有超群的特异功能的事实,很快就在地震灾区传开了。

  由香里跟竹田和子一起走进医院以后,见到了好几位很面熟的志愿者。她们都是当地的家庭妇女,也是或轻或重的受灾者。

  “啊,贺茂小姐!”

  “哎呀,是贺茂小姐呀!”

  看来,关于由香里具有特异功能的闲话,已经得到了相当广泛的传播。由香里想躲避这种不必要的引人注目,但身边的和子,却在一个劲儿地夸奖她。和子是个具有正义感的心地善良的女性,但归根到底也是个中年家庭妇女,这种喜欢议论别人事情的毛病是难免的。由香里以前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麻烦。

  由香里跟和子她们走进一个大病房去看望病号的时候,一个叫青木的志愿者过来跟由香里打招呼。青木也是个家庭妇女,由香里只记得她姓青木,名字记不清了。

  “贺茂小姐,我们想叫您看看那个孩子。太难了,我真没有……”

  “太难了?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由香里心里不大赞成青木所说的“真没用”这句话,但嘴上却没说什么。

  “是一个高中的女学生,地震的时候砸伤脑袋住了院。跟她谈什么都无法沟通。家里人根本不来看她,肯定有什么蹊跷。”

  由香里犹豫了。如果因此再搞得更加引人注目,自己的秘密就暴露无遗了。

  “那孩子一直都不说话吗?”竹田和子问。

  “也不是,有时候是这种态度,有时候是那种态度,反差特别大。我见过她三次,哪次跟哪次都不一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第一次,她虽然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但我觉得我说话时她还是在听的。后来呢,她简直把我当成一个小傻瓜。”青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正是难对付的年龄,我家孩子上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竹田和子扭过头来对由香里说,“贺茂小姐,接过来吧。对付这种困难非得您这种有才能的人不可!”然后也不等由香里答应,就自做主张地问:“住哪个病室?”就这样,由香里稀里糊涂地被她们拉去看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住在外科病房。6个人一间的病室外边挂着一个写着6个人名字的牌子,女孩的名字叫“森谷千寻”。由香里径直朝靠窗的那张病床走去。已经是大白天了,可那张病床的帘子还严严实实地拉着呢。

  “你好!醒着呢?”

  稍稍静了几秒钟,帘子里边的人说话了,“……啊,您是哪位呀?”

  “我叫贺茂由香里,听青木女士谈到了您的情况,我能跟你谈谈吗?”

  帘子被里边的人慢慢地拉开了。床上坐着的是一个小个子女孩,出人意料的长着一张可爱的小脸。看不出是个有问题的孩子,但表情灰暗,毫无生气。穿着薄薄的蓝色睡衣,头发编成三个小辫儿,头上和左手缠着绷带,看起来好像还很痛。

  “你就是森谷千寻吧?”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我是志愿援助队的队员,工作是走访在这次地震中受伤的人,听听大家的意见什么的。你要是方便的话,跟我谈谈好吗?”

  “谈谈?”

  “对呀,谈谈而已。整天在医院里呆着,觉得挺憋闷的吧?不管跟谁,随便谈点儿什么,心情总会好一些的。”

  千寻虽然沉默不语,但并没有拒绝。于是,由香里搬了把椅子放在病床前边坐下来,问道:“你每天都干些什么?”

  “不干什么,我现在并没有什么非干不可的事……”千寻回答说。

  由香里往千寻的枕边扫了一眼,东西少得让人吃惊。千寻是地震时受伤住院的,算起来将近一个月了,即便不怎么爱读书的人,床头上也得有一大堆小说杂志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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