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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双深远的眸子。
“——你觉得书和人哪一个比较强?”
旅人喃喃地说。
“这不是攻击人的话,只是一种概念,所以随便问问。”
她啪地一声把看到一半的书阖上,和平常一样,用微弱、风一吹就会消失的虚幻声音说。
“我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了解所有的事。”
她抱着书低语着。
“没错,一切的事情。包罗万象的一切,真实世界的一切。像个贪婪的小孩——饿鬼。就是这样的饿鬼,才能知道一切。在资讯发达的社会,打从我们一出生,一切的知识都能搜寻获得,结果反而不想知道所有的事。以前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凝视着她。
黄昏的旅人显得比平常更漂亮,漂亮得不禁让人觉得她很容易碎掉。
她歪着头,一副不可思议地思索着:
“该怎么做才能有效率地知道一切?因此,我赌上看书。不断地看书,或许可以知道一切。不过,书本上不是什么都写。找解释,也不是事事都说明。所以——从那时一直到现在,我不眠不休地看书,但——”
旅人喃喃说着理所当然的事。
“——书上的知识都是虚构的。吸收虚构的知识对现实没有用处。在这个现实中,认识一个朋友所获得的情报量,远比看几百本书来得多。知道这个事实,让人很讨厌,想抛开一切消失掉。书比不上人,书比人更脆弱。这种东西看再多都毫无意义。”
她并不是自暴自弃,也没有特别哀伤,而是平淡地述说。
“那么——为什么会有书?”
旅人嘟哝地说,静静地凝视着我。
“御前江真央,你知道吗?”
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虽然我没跟她说过自己的姓名。
啊,这个嘛,杂志——
“你为什么要创作?为何要编造一个虚构的世界?”
你这么问我也——
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们是不是借此想逃避,飞奔到你们所创造的无数个幸福的虚构世界,虚构就是虚构,它并不存在,但你们却觉得自己好像能在那个虚幻的世界旅行?因为,这个世界有太多虚构的故事。连电视和报纸都被虚构侵略,现实已经开始丧失了真实感。所以——即使这个现实社会是乏味的虚构的失败之作,也毫无魅力可言——你看,大家不是已经对现实感到厌倦了吗?”
旅人呻吟地摸摸自己的手腕,嘟哝着。
“……这样的世界是谁造成的?”
我歪着头思索了一下。
我无法理解,感到很困惑。
嗯,虚构的世界是不存在的。现实是虚构之一——不就是虚构的失败之作吗?我们只是一群无法脱离那里的不幸人物。可是,世界不是很模糊不明吗?连细节都忘了塑造。这样的东西并不是真的,而是假的——这个现实,这个现实。
“这样好吗?真央,只要我们还没死,我们就无法逃离现实。即使陷入书中的世界,我们的身体依旧在这里。”
没错,我们是在这里。旅人的确在这个模糊的世界上。
所以,旅人不是真的,是个幻影,是我想像出来的一个幻象。一定是这样。因为她不是真的,所以才能救我,只有在看小说的时候,能暂时忘却现实。对吧,旅人。旅人啊!
“帮帮我——”
旅人低着头喃喃地说。
“真央,请帮助现实中的我。我——只有你一个人。”
好。我也是只有旅人。
所以,请你帮帮我。请你一直待在虚构的世界。
※※※
然后,我回家照顾母亲,小心翼翼不要碰到父亲和哥哥。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房间透口气时,群灰舍的负责人就打电话来。对方好像听不到我的声音,讲话中断了好几次,但我还是大略明白对方的意思。
对方提议我在群灰舍的杂志连载小说。
他说群灰舍发行一本叫做《ash月刊》的杂志,名字非常简洁有力,不像一般的文艺杂志,里面刊载了为数相当多的作家的短篇小说和随笔。他还提了几个作家的名字,说明他们也在写书,但我知识不足,不晓得那些人是谁。
那个负责人一直极力游说我,所以我只能乖乖地回答“是”或“是吗”。但我还是找到对方说话的空当,问了自己有点担心的事。
——《十姐妹》呢?
不是修改后要刊登在杂志上吗?想来,对方也想立即进入作业程序,那不就要与新小说同时进行了吗?我简单地问。
哎!
真是伤脑筋。总之,我无法好好写小说,只是贪婪地信手写些自己不太懂的文章。就像饿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饥饿而不断吃东西。
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在今天回家的路上,那个虚幻、好像即将消失的旅人。
那个旅人低声地向我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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