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编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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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从我只知道“呱呱”叫的年纪开始,他们理所当然地就在我身边,所以也没去细想。但是当我重新审视他们时,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和他们住在一起?
我和三个家人一起生活。换言之,我和三个陌生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那是毫无疑问的,一点都不奇怪。所谓“家人”就是这个样子。
有血缘关系的人大都住在一起。
这里就是这样的世界,有这样的法律和结构。所以,你不得不接受它。
不能适应这个世界的结构的人,一定会遭到这个世界排斥。而作者在写小说时,都会特地让不合适的登场人物消失无踪。
所以,我现在也融入这个所谓“家人”的结构当中。
我不想从这个世界消失。
原本含糊不清的我不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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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现实看起来很虚假,像我这样的人都会觉得很不安。小学生“因为被恋人甩了”而用美工刀杀死同学;高中生为了“报仇”而自制炸弹炸掉教室。
每当小孩子犯了那些像小说情节的罪行时,必定会有一个学者把责任推给虚构的故事——看太多电视、漫画和电玩。
我完全赞成那项理论。
那些孩子并没有“适可而止的家暴”和“点到为止的欺侮”等参考书,学校的老师和父母也不会把“欺凌弱小”的实例显示给他们看,所以做这种行为的人,就会先参考电视、漫画和电玩的内容。
强凌弱、跟踪狂或儿童犯罪,这样的行为之所以会增加——我想是因为描述那些行径的虚构作品增多了。习于暴力、血腥、拷问、恶意等强烈刺激而成长的人,他们犯了一点小罪并不会受到应有的良心苛责,他们完全中了邪。这样子好吗?
那不单是针对犯罪而言,虚构故事也影响我们极为普通的日常生活。
在充斥着虚构的这个世界里,大家都在参考虚构的故事。每个人都想粉墨登场,扮演电视中的人物。这个场面要笑,那个场面要哭,一头栽进去的我们可以条件反射地啜泣、发笑。那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是像某人所描述的虚构人物在扮演某个角色。
为了演出如此乏善可陈的现实,设立了的各种装备,人们也以各自的演技支撑这个现实,苦思着如何把这个所谓人生的“现实”,创造成更有趣的“故事”。
像这样,现实变成虚构的劣质复制品,真实感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殆尽。现实堕入虚构中,我们则沦落为戏剧的登场人物。
不过,我们知道虚构故事总有一天会结束。关掉电源,电视节目就会消失。阖上书本,小说也就看不到了。结束电玩,虚拟的冒险就终结了。
简单地结束虚构故事,只需一根手指的力道,即能毫不容情地消灭它。
那么,现实消失了吗?我们拚命接近虚构的这个现实不见了吗?
实际上,人的生命是无常的。我们都知道每个人随时都可能会死。不过,大家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怀疑现实的绝对性和自己的不朽性。
现实真的那么明确吗?
我们紧抱不放、小心翼翼守护的这个现实,真的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吗?这个掺杂着虚构、融入谎言、如此模糊不清的现实有那么好吗?
所谓“现实”,是虚构的一种,我们只是很倒霉地不能从中脱逃。我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在写小说时,觉得自己真的脱离这个现实,跑到自己所创造的虚构的世界中。
那时,现实中的我消失,而我在自己的世界里遨游。
我突然不想从高居现实之上虚构的极乐世界中回来,难道不行吗?
为什么我要生活在这个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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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喜欢母亲的味道。最近她的腥臭味特别重,我用除臭喷雾器在母亲的睡房里喷了好几次,这样至少味道好闻些。我坐好直视着母亲:
——妈,吃饭了。
这个生物很丑陋。她是我这个饿鬼的母亲,恐怕她也是饿鬼吧!母亲的眼神很严厉,身材瘦得很难看。我不太清楚,她大概是因重病经常卧床不起,或者怕黑、一个人很寂寞,所以订了一个严格的门禁,规定我必须立刻回家,不让我做任何事,只希望我陪在她身边。
我不是为了让母亲安心的一种娱乐。
真央,我的背好痛。
饿鬼的声音无法以声音的形式传到我的耳朵,而是利用气味。就像啮齿类动物藉着彼此的气味得知对方的情绪,而我们是以自己的气味传达自己的意志。
你早点死就好了。
我一如往昔在自言自语。
你早点死就好了。
母亲有听到吗?她已经失去感受到我的气味的能力了吗?所以她才用老鼠般卑微的眼睛望着我。
我的背好痛啊!
我点点头,帮母亲按摩背部。不管她有多丑陋,脾气有多暴躁,她都是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和哥哥真的怕得不敢接近她,所以我为了继续在这个所谓“家人”的组织中混下去,不得不和她保持关系。
我的眼睛很奇怪吗?在黑暗中不太看得见东西,必须设法找到目标擦拭母亲的背部。我把端来的洗脸盆放在她的枕边,开始郁闷地工作——用热毛巾擦拭她乾枯的肌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