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会形成别的主张吧。如此累积起的所谓全体的意志,已经不是个人的意志了。那不是一个小小的个人可以改变的。”降旗故意冷淡回应。

  “社会是像海一样的东西喔,亮。”

  “海?”

  “我们——对,就像这杯子里的水。海是由水构成的,也就是说,海就是水。但是,如果问,那水是海吗,当然不是。即使用这杯子舀起海水,海也不会减少。因为,在舀起的瞬间,杯子里的就只是普通的水了。同样地,用这杯子装着一般的水,让它流进海里,海的咸度也不会降低吧。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也是一样的。”

  “你很达观嘛。”

  白丘像是很佩服,又像很受不了似的,回了一句,把脸转离降旗。

  “不是达观,是超然,只是放弃罢了。不对人类有所期待了。”

  “那也……很寂寞吗?”

  “是。”降旗诚实地回答。

  “是吧。现在想想,说不定我很胆小,无法像你一样放弃。战争时大家前仆后继地去赴死,我却什么也不能做,觉得很可耻。怎么也无法割舍,只是烦恼,每天过着苦恼的日子。事情就是发生在那时候。所以昭和十九年末——不,已经昭和二十年了吧,那时候的事。”

  白丘不太记得是为了什么事。

  他到了镰仓。

  “我无所事事,发着呆,走在名越的山道上。结果从曼陀罗堂方向有一个男人走下来。”

  所谓曼陀罗堂是名越山道途中一处史迹。降旗不清楚是否可以称为史迹,但贯穿山道安置了五轮塔,也就是从前的坟场。现在应该由哪里的某宗派或寺院在管理,降旗也在自我放逐时去过一次。当时紫阳花盛开,一副彼岸的景象,很美的地方。

  “那男人一下到山道的主要道路上,突然踉跄地蹲下来。不能任他倒在路边,我靠过去要帮他。男人并不老,但看来相当虚弱。他的打扮有点奇怪,那是叫遍路(注:公元八一五年,弘法大师空海为了帮民众消灾祈福,深入四国各地,共拜访八十八间寺院,之后,其弟子及修行僧跟随他走过的路线,参拜巡礼,此行程称为“四国遍路”。遍路行者通常穿白衣白裤,着草帽、袈裟,手持金刚仗、念珠及铃。)吗?那种感觉的服装。本来应该是白色的,但有点脏了,变成老鼠色,远远地看不出来。然后,我说振作点,把他抱起来,一看他的脸,我就说不出话来了。”

  白丘做了个把人抱起来的动作。

  “我见过,那张脸。”

  “你认识的人吗?”

  “认识的人……”

  白丘把脸转向降旗。

  牧师总是面无表情的脸,映照西式烛灯的灯火,瞬间显露了感情——降旗似乎如此察觉。那看起来简直就像小孩做了噩梦时,脸上浮现的带着畏惧的表情。

  “男人在濒死边缘,看来是好几天没吃没喝走过来的。我想要先把他移到哪里,这种时候是救人第一吧。男人背了个很大的包袱,总得先把那个卸下来。结果,他不知从哪里来剩下的力气,竟用力反抗。于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什么……东西?”

  “哪包袱里……”

  “里面有什么?”

  白丘一副早已自暴自弃的态度,突然大声高喊:“包袱里是那时候的箱子!那个装了骨头的箱子!”

  “那……”

  有那种事吗?

  “那么,那男人是?”

  “对。那家伙是当时的神主之一!我怎么会忘记?是深映在我眼底的那四人的其中一个。虽然他已经筋疲力尽,但他就是对着还是还是孩子的我,说要杀掉要杀掉的男人。”

  “怎么会……有这种偶然?”

  “就是有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必然的一样,那男人也不会没事晃到那里吧。完全不同的意志,受到完全不同的力学而伸展的两条线,为了某种缘故交会了两次,就只是这样。”

  白丘果然是醉了,毫无平常的牧师模样。

  “亮,然后你呢?”

  “那男人啊,一直说:‘头,头。头在哪里,头在哪里。’像无意识的呓语。”

  白丘没有回答降旗的问题,他自己的话也早变成一种呓语了。无法回到正常的语调。

  “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是正确的。那些家伙在找头。只要有头就凑齐了。那家伙连续找了二十几年,终于找到了。对!所以,那颗头……”

  头?

  白丘的肩膀突然垮下来。

  “亮!”

  该不会被亮毁了吧?最后的话没听清楚。降旗很困惑,看着那表情难解的脸。

  “我可以……当牧师……当到什么时候?”

  白丘趴着一动也不动。

  降旗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但白丘似乎醉倒了,没办法,只好将酩酊大醉的牧师搬到寝室。因为白丘很高壮,降旗好几次步伐不稳跌在牧师身上。

  牧师一脸孩子似的神情。

  让白丘躺下,回到自己房里后,降旗想着应该想什么。

  方才白丘的告白代表什么?白丘在陈述自身的事情时,绝不会使用神学用语。那是表示,这些话并非身为牧师的感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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