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川在大正结束前曾相亲过一次,娶了第一任妻子。前妻不到两年就病倒,还没听到昭和天皇的声音就过世了。

  算算朱美就是在那前后出生的。

  宇多川在前妻过世后,直至遇到朱美的十八年间,都过着单身生活。

  “也不是对前妻有所依恋。只是没女人缘,加上写小说生活放浪。这样的生活有家人也是麻烦,横竖是个无赖汉。朋友中有人漫骂着文学与家庭无法两全,发生各种各样问题的小说家也很多,但我却很轻松。不过因为那样硬撑,二次大战前并无法好好地写作,现在就很好了。”

  战争越演越烈,总之觉得不能再待在东京,宇多川便回到故乡。据说是昭和十九的事,宇多川当时应该是四十九岁左右。

  宇多川的故乡是在琦玉县本庄这个地方,关口当然不知道。虽说是故乡,但也没亲戚朋友,当然出生地那个家早就没了。他透过热心的出版公司介绍,在城外租了间小房子。

  “过得苦哈哈的,没工作,没钱,也没力气。因为不想写为国家体制提灯打前锋的文章,也不希望被称为是持反抗态度的叛国贼。丢脸的是,我是一辈子没有所谓政治思想的人。朋友中共产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大有人在,但我不特别向谁靠拢,被骂没志气也提不起那种精神。不过,讲归讲,大家都理解,只是过不了社会这一关的。在东京,有军队或情报局监视。即使决心保持沉默也不让你自由,被列入作家之下的邻组(注:邻组,二次大战时,为了统治国民而设的地方组织,几户人家一组,互助、自我警戒或配给。于一九四七年废止。)。唉,也就是互相监视啦,真是很讨厌。所以城外的田园生活成了很好的防护罩。”

  据说宇多川在那里专心构思,打算战争一结束就要写个够。不过,他说只能构思,被军队盯上时——留下那些东西的话,会被拿来当作证据。

  宇多川的日课都花在读书和散步上。因为与当地素无渊源,除非有重要的事,也不与人见面。

  因为无法拿到新出版的书,于是把江户时代的黄表纸(注:黄表纸,名称来自黄色的封面,以风趣为主题的图书画故事书,流行于江户时代后期[一七七一~一八一八左右]。)或合卷本(注:合卷本,把几册黄表纸合订为一本的书籍形式。)、戏剧读本(注:读本,江户时期的小说,相对于黄表纸,是以故事为主的书籍。)、净琉璃集(注:净琉璃,室町[一三三八~一五七三]中期,用琵琶伴奏或扇子打拍子的说书方式。后来发展为以三味线伴奏,净琉璃之名来自首说书故事的主角净琉璃姬。)等堆积如山的带进来,尽情地阅读。然后就是散步。本庄水资源相当丰沛,附近有神无川和利根川两条河川流过。

  宇多川沿着河川,边走边想故事。

  他说,那部《井中白骨》的构思,大概就是在河岸边完成的。

  关口对宇多川那种远离尘嚣的生活抱有强烈的憧憬。不与人来往、离群索居,只是读书的日子。没有比这更理想的生活了吧。

  缓缓走在杂草飘摇的川边。

  天空已升起淡淡的月影。

  黄昏时刻的微风吹起。

  话说秋天已过,冬天正要来访的时节。宇多川又竖起衣领,一边挡风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利根川边堤防上散步。

  “我听到沙沙的声响,一股不祥的预感。没听到可谓人声的声音,但感到有人在争执。河岸很宽,不过堤防上因为长了茂密的芒草和很高的杂草,所以,那个,不太能清楚看到河面那边。唉,很像会出现河童的气氛。所以,吓了一大跳。”

  那个时间应该没人会在那种地方闲晃。

  宇多川拔开草丛从隙缝看去,但看不清楚。

  之后,听见很大的水声。

  “总觉得不寻常。因此,我奋力拔开草丛下去查看。那个,是叫川原吗?走到那里去。河边的风好冷,不过什么也没有。没办法,总之已经下去了,觉得又要往上爬很烦,就沿着川原顺着河流往家的方向走,反正堤防不管从哪边上去都一样。走了一会儿,看见河川的正中央有什么东西。当时天色已经很暗了,看不清楚,但仔细瞧……”

  是人。

  宇多川无法迅速下判断,犹豫了一阵子。

  更何况很冷,水冰得要割伤双手。那个是否还活着也不清楚。但是如果那个是刚刚听到水声时落水的东西,因为才经过没几分钟,所以可能还活着。犹豫之下,宇多川决定救人。如果可能还活着的话,就事不宜迟了。

  裤子渐渐吸入冰水,下半身急剧变冷,双脚末端马上失去了知觉。再加上水流湍急,川底凹凸不平非常难走。不知不觉音四周笼罩在夜幕中,能见度也急速下降。只有水声汩汩的震动着耳膜。一跌倒就完了。谨慎为上。

  夜晚的河川十分凶暴。

  “第一次觉得水很可怕。我对游泳算是有自信的,但在湍流里真的无计可施。再说已经十月了,我几乎要心脏麻痹身亡了。”

  幸而到中途变浅了,宇多川没有被水冲走,总算到了,再过去好像一下子变得极深。被岩石卡住的,看来似乎是个女人。

  “当时也没想是否还活着。如果那是尸体的话,当然是很恶心,但是我想,总之先搬到岸上。黑漆漆、软绵绵的,很重,衣服又吸了很多水。要回到岸上还真是费了千辛万苦。”

  女人还活着,好像是溺水前撞到头失去意识,看来没有吸进水。宇多川考虑之下,决定把女人运回自己家里。

  “附近人家都离得很远,我住的地方最近,没别的意思。总之我先把房间弄暧和。要叫医生也不知道医生住哪里,必须先让冰冷的身体热起来,脱衣服也费了一番功夫。在女人面前,那个,怎么说,没有其它奇怪的情绪。应该是没有,但事实上,那女人现在是我的老婆。”

  宇多川害羞地笑了,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纪。

  “被人误会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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