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关于拖到现在的理由,关口很清楚。

  不是小泉的错,是关口一味地拒绝。说什么是不想刻意为了丢脸而装扮整齐出门去,像小孩一样任性。

  说到宇多川,可是大人物。拥有江户川乱步(注:江户川乱步,一八八四-一九六五,小说家。为日本推理小说奠定根基。)的苦涩和泉镜花(注:泉镜花,一八七三-一九三九,小说家,剧本家,风格独特浪漫。)的品格,仿佛让幸田露伴(注:幸田露伴,一八六七-一九四七,小说家,随笔家,考证学家。拟古典主义的代表作家。)游小栗虫太郎(注:小栗虫郎,一九〇一-一九四六,推理小说家,秘境冒险作家,着有《人外魔境》系列。)的魔境般——这并似懂非懂的感想,不过是关口的独断之言,并非社会一般的评价,但其独特的作品的确获得极高的评价。

  关口也是爱书人。

  不过,虽然对作品有兴趣,但对作家没兴趣。因为欣赏其人作品,不一定就会气味相投,好人也不一定写得出好作品。关口无法理解那些因为喜欢作品就想与作者见面的人的心情。关口唯一想见的文人,只有百鬼园(注:百鬼园,一八八九-一九七一,小说家,随笔家,为夏目漱石的门生,二次大战后改笔名为内田百闲。)老师,不过与他会面大概永远不可能实现吧。

  听说宇多川在久保获得新人奖的文化艺术社所主办的“本朝幻想文学奖”创设时不遗余力。然后,在这个别说得奖作品,连提名作品都很少的文学奖上,事实上可说是首位得奖者——天才久保竣公的诞生,他也以第一评审委员的身分,在背后强力支持。

  久保过世让他很失望吧。眼睛充血,皮肤也没有弹性。

  关口用一股猛烈气势思考着该说什么。

  没有能够亲切应对的机敏,也没有可摆出毅然决然态度的自信。当然,总是以不可破坏对方好心情为优先考量。结果,变得吞吞吐吐。

  这绝不是为了明哲保身或待人处事的深思远虑,也不是因为比他人加倍容易被语言刺伤的阴郁个性而有的神经质,担心自己的语言也会刺伤他人。结果,有脱口瞬间在心中明白毁谤他人的时候,也有半自暴自弃应对的时候。不过因为不太开口说话,所以大概不会被如此认定。

  也就是说,关口基本上是怯懦的好人。

  结果,关口对宇多川道歉。“对不起。”

  不知道为何道歉,但在自己无法好好应对而感到抱歉的意义上,说是对自己往后的窝囊态度而先向对方道歉,才是正确答案。

  宇多川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关口马上察觉自己的急躁个性,发着冷汗紧急应对。“我……我那个……”

  一样是不会说话,但总还算是有前后脉络可循,之后就看对方怎么出手了。再说一开始已经道歉,也不会起冲突了。

  这是关口略为层懦的待人方式这一。

  “啊……”宇多川一如预料,任意解释其意,理解其意。“你跟久保多少有些亲密的交往……这种时候找你说话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失去了他的打击,我也一样,原谅我吧。”

  宇多川低头道歉。关口慌了。“没那回事……我才……那个……”

  关口只是惶恐地恳求对方抬起头来。因此,悖离关口本意的状况,却恰好形成美好的关口形象。先不管关口真正个性,与大作家的沟通似乎顺利完成了。

  关口从宇多川身上得到的印象极为不平衡。

  如似作家的风貌和不似作家的态度;与年龄相仿的知性口吻以及与之不合的稚气;个子高大却不胖;有威严却有不知何处带点神经质的危险。当然,这都是因为关口内心有‘应该如此’的基准,才有所谓与其脱离或相应旦怀疑那基准,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宇多川用浅显的语言,单方面陈述着难懂的内容。关口越来越不解,插嘴询问。几乎是毫无成果的交流,但那不是在外面搜寻的人可以理解的。

  小泉和中禅寺敦子默默地听着。

  青木也静静地在一旁饮酒,但不久后就说声不好意思先退席了。交替而来的是小泉的上司《近代文艺》的总编缉山崎。

  山崎原本预定出席葬礼,但是突然排进其他行程因此迟到了。山崎向列席者打过一轮招呼后,最后来到关口这边。这位总编缉总是微笑着。他坐在宇多川前面,行礼致意。

  “迟到了,真不好意思。宇多川老师,好久不见。”

  “什么嘛,没那么久吧。荒川葬礼时才见过面,不是吗?还不到一个月啊。话说回来,山崎,不能不多激励一下这位关口啊。让他多写一点,好好珍惜,这个人说不定有一天会异军突起喔。”

  “哎呀,这件事我牢记在心。才刚出了单行本,赌上出版社的命运也要把他的书卖好啊。”

  关口一边看着山崎的笑脸,有一瞬间,心情变得很郁闷。虽然有心想要响应期待,但那心情与创作欲望无关,与自己理解的创作与评价内容也无关。而卖得好的作品更是事不关己。那样的东西被赌上出版社的命运,可教人受不了。关口这么想。

  “不介意的话,这里结束后,一起来怎么样呢?”山崎想劝诱另设酒席。

  关口更加忧郁了。他不擅面对酒席场面,加上看起来是场文人集聚的文化酒宴,光想象就很头痛。首先,自己根本不适合,会破坏气氛,甚至觉得对酒席过意不去。

  如果可以不去的话,一辈子都不想去吧。

  但若此时宇多川一旦说了“嗯”,像关口这种小辈也不能不顺从。

  像从拘留所被带走的犯人一样,跟着游街示众后说要斩首,也只能说“是,我知道了”然后上马跟去,了一桩事。

  然而,令人意久的是,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