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当时伊佐间只有二十出头吧,自己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会很老,更何况,比发言者榎木津的年纪还小一点。不过,一旦被如此断言,的确,和其它年轻士兵比起来,伊佐间是很老。但并不是指态度,而是感觉。伊佐间不知所措,一个不小心,回答:“嗯……”

  回答后才想到,啊!要被揍了。

  不论被如何责骂,对长官都不能用嗯回话。

  然而,榎木津非但没有揍他,还说:“你的回答方式也很老城耶。”连续笑了五分钟。

  看来,榎木津对看穿伊佐间老成的本性非常高兴。之后,榎木津好像很喜欢伊佐间,退伍后直到现在,两人仍维持着友谊。

  战后,榎木津将大家庭的身份和经历完全抛弃了,从双亲那里得到的财产也像扔进水沟一般,过着自由而破天荒的生活方式。

  他并非不认真,本人经常是极为认真的。在无论什么事都要做到超乎常人的怪癖上、在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地方上,倾注了大量心血。以大材小用的层面而言,说夸张点,可说是社会的一种损失。

  顺带一提,榎木津现在的职业是私家侦探。

  相较之下,经营钓鱼池的老板,还算是比较认真的吧。

  所以,虽然是很厉害的家伙,但也不能说他不是个笨蛋。说是价值观不同啦,或是说天才与什么只在一线之间啦,这些普普通通的比喻也无法正确形容榎木津。从被评为“麻烦的男人”的伊佐间来看,也是个十分麻烦的男人。因为与这麻烦男人的相遇,伊佐间又陷入步上麻烦之道的困境,这么想也许有几分是事实。

  还有一件事,在左右伊佐间对人生意义的看法上,是无法遗忘的体验。

  伊佐间很幸运地没受到重伤,四肢健全地听着天皇的玉音放松(注:二次大战末期,日本昭和天皇于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亲自录制无条件投降的诏书,并于次日透过电台广播,这是日本民众首次听见天皇的声音。天皇的声音敬称“玉音”,“放送”是日语广播的意思,故称“玉音放送”。)这怪人随同串运的兵连返乡,竟蠢到在返乡船上差点送命。

  刚开始以为是贫血,但之后发烧攀升至近四十度,全身打着寒颤。原本罹患了疟疾。可能是因为普世太平了,于是让病魔侵入了放松后的身体里:或者本来身体就那么衰弱也说不定。

  把潜伏期算进去的话,应该是在搭船前或搭船后没多久就感染上了。伊佐间持续发着高烧。

  运送船的船舱,与其说是房间,简直与仓库没两样。虽说比战地医院好,但同样也无法接受良好的治疗。伊佐间日渐衰竭。

  第二次发高烧时,屁股被施以大针筒。

  到此为止了。

  之后意识加速模糊,连这位少根筋的人也朦胧地觉悟死期到了。不过,不知为何,并不感到害怕,很平静,就连故乡在眼前消逝的那种不甘心也没有。

  之后的事,伊佐间记得清清楚楚。

  仿佛涂上墨水般完全黑暗。

  无法判断是在走还是在飞。应该说,不知道是在移动还是静止的。

  像是直往下坠落,又像载浮载沉地前进。

  那种感觉很难明确地表达。持续很长的时间吗?还是没有?这也想下起来。

  只那一刹那吧?

  我该往那里去吧——伊佐间散漫地这么想。不,或许只是因为朝向那边移动,所以才这么感觉也说不定。伊佐间认为,所谓人的意志,并不是那么明确的。

  不知是自己在移动,还是周遭在移动。总之到底是不是真的用自己的意识力在移动,都很令人怀疑……

  不知不觉,啪一声穿出了黑暗。

  穿过之后,地上铺满了小石子。说是小石子,不如说是沙粒比较贴切。只有这点能确定,但却不知道是明亮或黑暗。前进着,但依旧笔直行走的感觉。

  见到一座厅堂,进去看看。没什么东西。伊佐间在那儿休息了一下。

  好像公交车的候车室般,一座木造小厅堂。伊佐间简直像被供奉的地藏王菩萨般,待在那里,总算环顾了四周。

  花开了。

  虽不明亮也看得见吗?还是已经亮了也说不定。

  总之,放眼尽是盛开的花。丹菊和金菊,小菊和非洲菊,抱茎籁萧(注:抱茎籁萧,Anaphalismargaritacea,野菊的一种,冬枯多年生草本植物。)和大朵的白菊。色彩缤纷,总之全是菊花。(啧啧,菊花游园会呐~~~By已经手抽的菊花田)

  有水声,说不定有河。把身子挺出去一看,果然是一条河。

  出了厅堂走向河川。

  如果自己已经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三途之河(注:三途之河,传说死后第七天将会在前往冥间的路上渡过三途之河,水流速度依罪孽深浅而不同。)吗?

  那么过了这条河就是终点了。

  伊佐间这么想。

  对岸是地狱还是极乐世界?

  没有什么宗教信仰的伊佐间,对于自己究竟会到哪儿去,感到兴趣十足。在这种时候,真实冷静啊。甚至于自我告诫,冷静的同时少不得也要沉稳一点啊。

  虽然并非连日来已有觉悟,不过在此应该要有必要觉悟吧。伊佐间记得觉悟是写成觉醒顿悟。精神并非一直很亢奋,但也没有沉重萎靡。真实十分符合觉悟的心情。

  如此看开后,不可思议地心情变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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