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污辱,「不但不会做事,连反省也不会吗?所以才会这么没出息。」
我无法想象课长接着还会说些什么,只见平田听着课长的训,就像失去战斗力的残兵败将,士气低落到谷底。
「日本的国民,」我想起某本书上的文章。那是一本讲述关于法西斯主义的书,里面提到:「日本的国民由于充分接受了必须遵守规矩的教育。所以过去并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暴动。」此时一字一句浮现在我脑海。第一次看到这些文字时,我赞同地想:「我们的确像是驯养的动物。」
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一直盯着平田的背影,将自己重迭到个头娇小又瘦弱的平田身上。我想象自己是平田,并幻想进入平田的体内。我想要籍由他的嘴来痛骂课长一顿,好好治一治他的劣根性。我的脸颊和太阳穴传来阵阵抽动,不知不觉屏住了气息。我在心里默念:「课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有胆再说一次看看!」
没多久,平田也跟着说:「课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有胆再说一次看看!」
「啊?」我不禁低声叫了出来。平田一字不漏地说出了我脑袋中所想的话。每个同事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平田,并露出困惑的表情,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我边想着「不会吧」,同时却又有点期待并预感将会发生的事。我依照刚才的方法,再次盯着平田的背后,想象自己进入平田的身体之中,屏住气息,默念着:「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了,不愿意负起责任的主管,凭什么资格当主管?」
不知道该说一切就如我所愿,还是该感到惊讶,平田居然又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他的声音听来一如往常,但我从没听过他说话这么大声。
所有的人都停下手边的工作,吓得一动也不动。就连课长也被这股气势摄住,只是像鲤鱼一样嘴巴一开一间的。直到满智子传过来一张便条纸,我才回过神来。便条纸上只写着「奇迹发生了」几个字。真的是奇迹吗?
4
「Goodbye!」
当我推着脚踏车走在住宅区的人行步道上,正打算回家时,在路上遇见了安德森。住在木造平房的他经营了一家英语会话补习班。我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应该是下课时间送学生到门口吧。步道四周满暗的,只剩下平房里的灯火泛出微微的亮光。安德森站在门口对着几个身穿制服的中学生挥手。
「拜拜,安德森。」染了一头咖啡色头发的女学生从他身边跑了出去。
「明天要去学校喔。」安德森高声说。
「Ihopeso!」女学生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手。
「不要以为说英文就可以敷衍我喔。」安德森的日文说得非常流畅,甚至还有一点流里流气,听起来很好笑。
「英语会话补习班的老师可以说日文吗?」我站在他身边笑着说。
「安藤桑。」安德森说在美国时常游泳,所以虽然和我同年,但体格比我健壮,还比我高一个头,肩膀应该是我的两倍宽吧。或许是因为皮肤白皙,再加上一头柔软的金发,简直就是典型的海军形象。
「生气的时候说日文比较好。」他的牙齿在夜晚的街头显得闪亮。
「那孩子都不上学吗?」
「应该没有孩子喜欢上学吧。」
安德森几年前因为工作的关系,从美国来到日本。「我的春天终于来了」是他喜欢的说法。之后他和日本的OL坠入情网,结婚之后便辞掉工作,开了这家英语会话补习班,并且申请归化日本籍,于一年前成为日本人。日本政府规定他用姓名发音取了一个日文汉字的名字,但是附近邻居没有人记得起来。
讽刺的是,就在他取得国籍的半年后,他太太却意外从天桥上掉下来,头部重创而过世。因为意外来得太过突然,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不过后来他还是继续留在这个城市,一如往常经营着英语会话补习班。他曾经对我说过:「『安德森』的发音和『安藤桑』好像。」我是真心喜欢这个人。
5
「大哥的表情看起来总是好严肃喔。」吃饭时坐在对面的诗织说。她抱黏住身旁的润也,像是只软体动物缠绕着身体。「对不对?」诗织窥看着润也的脸色。
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
餐桌上放着诗织做的炸鸡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虽块旁的高丽菜丝也一样堆的很高。混合油香的美味气味弥漫着整个家里。
润也指着高丽菜丝小山,神情愉悦地说:「哥,你看,岩手山。」
「什么岩手山?」
「这个高丽菜丝啊,很像岩手山吧?」
「一点都不像。」
润也很喜欢岩手山,他总是说:「庞大却不跋扈,看起来很清爽。」
「我哥他呀,总是喜欢把所有的事情想得有点难,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所以才会一脸严肃。」润也对诗织说。「就像鲔鱼不游泳就会死掉一样,哥如果不思考的话,就会死掉。」
「和鲔鱼一样?好厉害!」诗织强大了嘴,佩服地说。
诗织和润也交往后,这一年多来经常到家里来玩。她和润也同年,个性天真无邪,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点无知。不过我偶尔觉得那是她的伪装,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
「从我们小时候开始,」润也放下模子,拿起酱汁罐,打开盖子后淋在眼前的炸鸡块上。他小心翼翼地淋着,淋到每一块炸鸡块都看不见面衣了,一股甘甜又浓稠的香味随之扑鼻而来。「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哥哥那时念国中,常常盯着那个东西猛看。」
「那个东西?」
「就是那个啊,零食里面都会有的,叫做干燥剂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