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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被要求在身上涂满奶油,一直到最后他们才发现不对劲。」
「对对对,实在太好笑了。原本我以为犬养是个更知识分子还是什么假道学的人,所以听到他说喜欢宫泽贤治的作品时,让我对他有了好感。」
「你对宫泽贤治有好感吗?。」我回想着犬养在电视画面中的表情。记得这位看起来很具威严的在野党党主席回答「像是《要求特别多的餐厅》」之后,立刻看着镜头,露出带有挑战性的眼神。难道那个眼神是试探电视机前的观众,尤其是我?
用用你的脑啊,马盖先。我思量着这个问题,说:「其实啊,」
「什么?」
「我想那个童话真正想要表达的,是愚昧的绅士完全依照餐厅的指示去做吧。」
「是没错啦。即使他们在当下觉得这些奇怪的指示很诡异,不过还是说服了自己,慢慢走进店里去了。」
一点也没错。我突然回想起这个十多年前读过的故事。两个男子看到「请将猎枪放置在此。」的指示牌时,虽然起初觉得狐疑,但却马上一厢情愿地解释成「因为没有人吃饭的时候带着猎枪,而且说不定有很多大人物也会来嘛。」接着当被要求「取下领带夹」的时候。仍然告诉自已说「对呀,一定是因为食物需要用电烹调,所以金属物品很危险。」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时我突然领悟到:「这一点和不知不觉被法西斯主义吞噬的人民简直没有两样。」
「咦?」岛注意到了我的自言自语,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说不定你正在读的这本《要求特别多的餐厅》里蕴含着某些暗示。」
「什么暗示?」
「犬养的意图。」
岛发出爆笑,担心地看着我说;「安藤,你真的对犬养太敏感了。这么可爱的童话故事里,哪里蕴含了犬养的意图啊?」
「所有的人民都完全依照犬养的意思。不用任何说明,只要解释得当、简单明暸,大家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引导到出人意表的地方去了。就在大家觉得还无关紧要的时候,就已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局面。应该就是在暗示这点吧。」
「引导?你该不会又在想墨索里尼的事吧?」
我脸不红、气不喘、神闲气定地点了点头。「墨索里尼原本立志成为一个教育家,而犬养曾经立志从事教职一事也广为人知。」
「也不能因此就把犬养和墨索里尼混为一谈吧,你太神经质了。」
「墨索里尼很喜欢但丁的《神曲》,还能背诵出特别喜爱的章节。而犬养也一样。」
「你该不会想说宫泽贤治吧。但丁和富泽贤治不一样啊。」
没什么不一样,我想。墨索里尼醉心于但丁,宣称自己「从但丁身上学习到了意大利民族的伟大」。若想了解日本的深远和伟大,提出宫泽贤治应该不夸张吧。不,我反而认为非常合适。
「安藤,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想太多。我只是单纯觉得犬养很有趣,而且也不用把世界上其它人都拖下水吧。」
「嗯。」虽然如此,我还是存有疑虑,并且对这个想法抱持着恐怖、畏惧和警戒。
群众开始活动时,应该不是经过全体协议,而是大家分别依照自己的判断踏出步伐,使这些步伐在偶然中成为巨大的活动。难道不是这样吗?无意识的动作衍生出波纹,造成激流。所谓有能力的煽动者,不正是那些擅长创造潮流、风潮、社会风气,而本人却不自知吗?
「不过,」我说:「最初意大利人应该也想象不到,有一天罗马的每个角落的墙壁上都写着『墨索里尼说的话都是正确的』。」
「你说到哪里去了?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人类是有学习能力的,而且如今也己经是个资讯流通的社会了,独裁国家怎么会有什么搞头?』
「二次大战刚结束的时候,也没有人想象得到终战纪念日(注一)会有被人民遗忘的一天。」
「没有人忘记啊。」
「现在的年轻人就不记得。应该说,他们根本不曾记得,更遑论八月六日和九日、十二月八日也是一样。(注二)」
「用七九四黄莺鸟这类口诀来背诵(注三)的话,很容易就背起来了。」
「是吗?」听到岛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回答,我不禁笑了。
「难得见一次面,怎么觉得好像都在听你说教。」
「不好意思。」我打从心里觉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倒很令人怀念。就某种层面来说,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乳臭未干。」
「是吗?原来我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就好的层面来说啦。」
岛在终点站的前一站下了车。临别之际,我问他说:「对了,你结婚了吗?」岛回答说:「还没。」接着他又说:「安藤,你知道那个谚语吗?」
「谚语?」
「有一句外国谚语说:『急着结婚,事后慢慢后悔。』我要倒着学这句话,不急着结婚。」
「这样总比倒过来慢慢结婚,事后急着后悔好多了。」
注一: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裕仁广播「终战诏书」,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因比正式划下句点。日本政府每年都会于日本武道馆举行追悼仪式,来记念战争为国牺牲的战殁者。
注二:八月六日、九日分别为美国于长崎、广岛投下原于弹的纪念日。十二月八日为珍珠港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