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节 秋天

  芳介和吟子说要带我一起出去吃晚饭,我不太情愿。

  "我还是不去了吧。"

  "别不去呀。偶尔有年轻人一起吃饭才香哪。光我们俩吃有点儿……"

  "倦怠期?"

  "我们不像年轻人那样变化无常的。"

  说好在芳介家那一站会合。我和吟子走到站台的尽头,朝自己家望去。白色街灯照射下的小平房挺寒酸的,唯一提气的金桂还没有开花。

  "多孤独啊,那房子。不开灯,还以为没人住呢。"

  "是吗。"

  "原来咱们就住那儿呀……"

  "是啊。"

  "你喜欢住这儿吗?"

  "还行吧。住得年头久了,自然有感情了。知寿,猫咪放进屋了?"

  "嗯。收衣服时两只都放进去了。"

  电车一进站,干燥的风吹得吟子身体有些打晃。

  芳介在检票口等我们。一边走,他们一边说着台风要来的事。我跟在他们后面,手插在后裤兜里走着。我穿着短袖汗衫,九月已过半,白天还很热,但夜里风已经挺凉了。

  芳介家的车站和我们那个车站差不多一样阴郁。和站台平行的小路上的星形路灯也黯淡无光。去站前超市看了看,店员和顾客都表情呆滞。我琢磨着,吃完饭,吟子会去他家吧,恐怕我得一个人表情呆滞地坐电车回家。

  他俩常去的小店"琴屋"在一家面馆的二层,从超市旁边一条黑暗的小路进去不远就是。楼梯对老人来说有点陡。他俩上楼时非常地小心。吟子右手扶着楼梯扶手,左手拽着芳介薄毛衣的衣襟。

  时间还早,店里没有客人。五十多岁的老板娘亲热地招呼芳介:"哟,这位姑娘是您孙女?"一张口问了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不是。"

  芳介断然答道。我也挺了挺腰板,附和着说:

  "我是他朋友的朋友。"

  老板娘没接我的话茬,扯到点菜上去了。于是我就说,既然是芳介爷爷请客,我就不讲客套,只管大吃大喝了。接着像个年轻人那样率先大吃起来。我还喝了五杯看样子挺贵的梅酒。吟子喝的是一种巧克力味的全价麦胚芽烧酒。我尝了一口,辣得受不了。

  我闷头吃着,余光看见他俩分吃一份肉馅洋白菜卷。我们要了醋溜牛蹄筋、米兰风味炸牛排、德国炸薯片、竹叶铺垫的青花鱼寿司、鲜橙汁冰激凌等等。老板娘收拾空盘子时,笑吟吟地说:"到底是年轻人啊。""是啊。"我答道。芳介把我们送到车站。互道晚安后,我们上了站台,看着他消失在小路上。"你不去他家?""不去,这么晚了。"车站上的钟是八点二十分。"你们一般都这样吗?""什么呀?""老年人交朋友?""因人而异吧。""不去饭店吗?我看老街道上有那种千岁旅馆,就是门前池子里有小鸭子的那种地方。去那儿多有感觉呀。""才不去呢。"吟子咧嘴一笑。这一笑,更加深了她脑门上的三道皱纹、眼袋,以及从鼻子直到嘴角的一道能夹住铅笔的长皱纹。我不忍再看,移开了目光。那天夜里下起了雨,台风来了。大风刮得套窗哐当哐当作响,快要被刮飞了。夜里,我觉得胃不舒服,把吃的东西全吐了。仿佛被外面的阵阵狂风煽动着似的,我夸张地吐着。居然越来越有节奏了,眼泪鼻涕和污物一起流。多半是青花鱼不新鲜吧。我整整躺了两天。吟子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到了秋天,我和藤田还在交往。他不那么忽好忽坏地起伏不定,我觉得我们俩很相像。于是乎,自我感觉和走在街上的那些情侣一样,似乎也挺幸福的。下班后我们一起回吟子家吃午饭。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我注意不再使劲盯着他看,不再刻意温柔地、而是尽量不经意地碰触他的身体。前几天,我偷了藤田一盒烟。他在我房间睡午觉时,我从他扔在地上的破牛仔裤兜里连盒给拿走的。他抽的是薄荷香型的HOPE。他说他喜欢绿色。一起来,他就问我:"看见我的烟了吗?""没看见。找不着了?""没了。""丢了吧?""见鬼。"可能已经发觉了吧,他也没再说什么。我靠在窗边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就叫他过来,他光着身子披着毛毯,从榻榻米上爬过来。两个人看了半天过往的电车。"过电车时,你没觉得有气浪过来吗?""有吗?""有时候我特别羡慕坐在车里的人,羡慕他们坐车去什么地方办事。可我只有笹冢站可去。"

  "坐上电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

  "那倒是……那咱们一起去哪儿好吗?"

  "去哪儿?"

  "山上。"

  "山上?"

  "高尾山什么的。"

  "太热了,不去。"

  "可能是挺热的,靠近太阳啊……"

  藤田什么也没回答。

  "这儿走不通啊!"从篱笆对面的小路那边传来戴黄帽的孩子们的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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