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会议室既不宽,天花板也不高,更没有优雅的装饰,有的只是非常简单的装潢,但是却非常坚固。长方形的大桌子占去室内的一半空间,十个大男人一坐就显得非常拥挤,几乎是肘碰着肘。暖炉里有火,但是真正温暖室内的却是在座者的热气。
“汉萨那些人的脑袋太死板了,竟然说金融、保险以及期货的买卖太不实际而不愿加入!”
“嗯,是太顽固没错,但是也没必要气成这个样子,反正也不能让汉萨那些人连这块饼都独占,对吧?”
“嗯,确实也是因为他们无意涉足,我们才能在不受阻绕的情况下活动啊。”
桌上堆满了纸和羊皮纸写成的文件。钢笔、尺和墨水瓶挤在一起,像是正在进行一场实际业务的会议。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一次可吃了点苦头啊,一下子就损失了两万马克。”
“正确说来是一万九千五。这是一笔很大的交易,变成这样的结果真让人心疼。”
“这阵子波罗的海的气候非常稳定,沉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连海盗都没有,谁想得到却是船长带着货物潜逃了。”
“这是在签订保险契约时没有想到的事情,我们不能拒绝支付保险金吗?”
“那说不通吧?如果这么做,今后就没有富商愿意向我们投保了,会被荷兰或意大利的同业者趁虚而入的。”
“可是潜逃的人是船长,也就是订契约者的属下,雇用这种人是签约者的错吧?”
“唔,纵使我们不能拒绝支付保险金,难道不能只付一半的金额吗?再确定一次契约书如何?”
“那是今后该注意的课题,这一次是无法可想了,我是这么认为。但是在做出结论之前,还得请问一下总领的想法。”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坐在上位的人身上。这个被称为总领的人是一个超过三十五岁的男性,有着罗马雕刻般的堂堂容貌、微微扬起的右眉、锐利的眼神、紧抿的嘴唇、健壮的下巴以及领子。他戴着一顶条纹图案的帽子,深红色的上衣配上黑貂的毛皮衣领。他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
“古斯曼是琉伯克的富商,琉伯克又是汉萨的盟主,所以古斯曼和我们签约就意味着我们打入了汉萨的核心。这不只是拉近了古斯曼和我们的距离,长远来看,如果其它显要也跟进为商品或资产投保的话,也只能跟我们签订契约了。”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冷静而坚定,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威严,“那同时也表示,轻视金融或保险、排斥期货交易或信用交易的汉萨商法已经落伍了,明白吗?”
“总领,也就是说,您认为汉萨现在虽然享有这样的霸权,但是将来会变得衰微,是吗?”
“不是变得衰微,而是我们会使它衰微。”总领带着满满的自信说道,“等汉萨发现金融或保险的重要性时,这个领域已经为我们所独占,没有汉萨插手的余地了。只要这样的状况一发生,汉萨就会开始走下坡。各位,汉萨是从旧约圣经的时代开始繁荣的吗?不是的,从他们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那边获得批准算起,不过只是三百年前的事。”
东方的商人在这个时代已经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华生活,但是当时的欧洲连优雅的饮食文化都没有,商业的发展还远不及东方,金融与保险才正要崛起。总领轻轻的咳了一声,将健壮的手指交叠在桌上。
“那么请教总领,对于支付一万九千五百马克的保险金给琉伯克的古斯曼,您有何看法?”
“不管是几万马克,当然我们都得支付,因为这才是正当的交易。但是这个交易的正当性还有待商酌。”
“也就是说,您对交易的公正性有所质疑?”
“嗯,事实上我对这次的事件有些许怀疑。第一,古斯曼之前对保险这种东西并没有积极的表现出关心,他解释说是因为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规模交易,因此格外用心才打算投保,毕竟凡事总有个开头。”
“有道理。”
“但是这么一来反而增加了第二点的可疑。受古斯曼之托、航行前往立陶宛的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而且那是他第一次以船长的身份出航。关于这一点,各位有什么看法?”
男人们掀起一股小小的骚动。
“这就是矛盾之处了。如果真的对这笔买卖重视到肯破天荒为其投保的话,就应该把工作委交给熟练的船长才对吧?如果要给羽翼未丰的年轻人第一次机会,照道理也应该是一个比较轻松的工作才对。”
“就是这么回事。虽然就这么两个疑点,但是光这两点就够让我苦恼了,就好像蛀虫一样抽痛而恼人。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但是以一万九千五百马克这么庞大的金额来说,实在不能把人看得太单纯。”
总领说完闭上嘴巴,在场的人在一片沉默当中各自思索着。过了一会儿,看着灰色胡子的最年长者开口了:
“这是最坏的情况,此事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欺诈啊,总领。”
“是很有这个可能。”
“这么一来,这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阴谋了。对方竟然敢找上我们商会当成欺诈的对象,他是不是已经有所觉悟了?”
总领的眼中闪着嘲讽的光芒。
“他们应该是经过算计的吧?但是这世上多的是算计错误的事情,没有人能幸免。事实上关于这件事,那个人有急讯过来。”
“是伯母大人吗?”
总领笑着点点头。
“要是她身为男人的话,或许是我们的一族之长吧。不过,唔,很多因缘际会造成现在这样的状况,最重要的是,她无法忍受被桎梏在我们家族的框架当中。”总领一边苦笑着一边松开交握的手指,“整个德国的教会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