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向霍琪婆婆借钱
Ⅰ
……当时艾力克躺在床上。
单桅帆船的床铺是坚固的木制品,多半都是上下两层。床铺短得让躺上去的人会挺住头顶和脚板,而且窄到连翻个身都困难。中世纪欧洲人的体型和罗马帝国时代或近代相较之下虽然小了一号,但是那样的床铺依然嫌小了许多,想要伸长手脚睡一觉简直是一种奢望。
单桅帆船基本上是早晨出港、傍晚进港,所以本来在设计上就没有考虑到让船员在船上连度数日。
不只是床铺,其余的设备也都不适合居住;再加上一到冬天,来自北方的强风呼呼作响,海面极其汹涌不稳,夜里进港卸下船帆是常识,但是当天晚上艾力克却把船驶向波罗的海,企图穿越强风和滔天巨浪……
“怎么会这样呢?真是的。”听艾力克这样描述,霍琪婆婆毫不留情的加以批评,“这是我第几次对你的行为感到惊讶了啊?在冬天——而且还是夜晚——还加上刮着强风的波罗的海上航行?一个老练的船长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没错,这简直是愚蠢。”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是不得己的,不这么赶路的话,预定时间会耽搁的。冒着危险赶路总比罚违约金要好一点。”
若是被罚,支付违约金的是船东古斯曼,让古斯曼先生遭受损失或者让他感到失望,对艾力克而言都是无法忍受的事情;但是现在艾力克明白了,自己最不能忍受的其实是布鲁诺和马格鲁斯的嘲笑。当时艾力克被这种心理牵扯着,钻入没有选择余地的牛角尖当中。
“然后你在危险的夜航当中躲在床上?明明都说自己是船长了,这种时候竟然还这么气定神闲?”
“不是不是,我当然没有睡着。”艾力克生气了,“那是之前的事,后来梅特拉说自己晕船不舒服,跑来叫我;马格鲁斯嘲笑他说一个船员晕船还能干什么事。马格鲁斯说的没错,于是布鲁诺便说:让那种待在这里也只会造成麻烦,赶快去船舱睡觉,我来掌舵吧!”
既然有人这样说了,艾力克判断最好还是尽快处置比较好。从单桅帆船的甲板前往船舱的是又窄又陡的斜坡,比艾力克矮半个头却重了三成的梅特拉蹒跚地下来了,但是却传来一阵钝重的撞击声,接着便发出号哭的声音。
“我跌下来了,脚扭到了!”
艾力克不耐烦地下了阶梯,布鲁诺便跟了过来。艾力克扛起蹲在船底发出惨叫的梅特拉,想办法让他塞进狭窄的床铺。正当他要回头的那一瞬间,忽然变得后脑勺像着了火一般的火热——艾力克失去意识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已经足够他们三个人用绳子将他的双手反绑。拉到甲板上来了。当然梅特拉没有扭伤他的脚。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恢复意识的艾力克惊疑地问道,布鲁诺愉悦地揶揄他:
“没想到我们伟大的船长先生竟然这么搞不清楚状况啊,我们看起来难道像在准备春天的祭典吗?”
接下来他们便质问艾力克,是要以黑市价格出售船上所载的琥珀、大家平均分配利益呢?还是想被丢到海里去……
霍琪婆婆用右手摸着下巴。
“大家都认为那个叫布鲁诺的男人应该比你早一步成为船长吗?”
“嗯。”
“没想到却被你捷足先登了。当时布鲁诺有什么反应?”
对艾力克而言,这是一个令人难堪的问题,但是他不能逃避。他循着蛛丝马迹,尽可能正确地回答:
“他只是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带着笑容伸出手来说:'恭喜你,没想到被你抢先了一步啊'”。
“你衷心的相信他的祝福吗?”
霍琪婆婆的追问仍然毫不留情,艾力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心想,真的是恭喜吗?但是立刻又对自己怀疑他感到羞耻,便回答了一声'谢谢你'。”
霍琪婆婆高声的咋着舌:
“再也没有比识人不清的滥好人下场更惨的了。你没有反省自己轻忽,反倒一味指责对方,而且还不知悔改,一再地犯下同样的错误。”
“我有在反省啊。”
艾力克率直地回答,被打得晕死过去,又被丢进海里,最后还被要求自我反省,这实在是倒霉到家了。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对霍琪婆婆并不感到生气。
“我并不是那么善嫉的人,要是布鲁诺或马格鲁斯比我先当上船长,我想我也会为他们感到高兴。”
“如果布鲁诺或马格鲁斯的话——你是故意漏掉另一个人的名字的吗?或者你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是指梅特拉吗?”
“要是梅特拉因为某个人留下的遗言把你排挤掉率先当上船长的话,我相信你也会感到生气吧?之前对他的亲切恐怕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吧?”
艾力克心想,再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很过分的比喻。自己和梅特拉那样无能又怠惰的男人被同等看待,岂是他所能忍受的?然而这正是艾力克自以为是的地方,站在布鲁诺和马格鲁斯的立场来看,或许艾力克和梅特拉正是类似的。
“那么,你的单桅帆船中包括你在内,一共只载了四个人吗?”
“怎么可能?光靠四个人是不可能运作单桅帆船的吧!”
虽然单桅帆船是以机能为首要考虑而建造的船只,但是至少要有十个人才能运作它,艾力克掌管的船刚刚好就有十个船员。因为布鲁诺和马格鲁斯这种老手在,其他的船员都是一些年轻而经验不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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