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烂豪华——至少黑川是这么认为——的宅邸时,完全不胆怯,维持悠然态度的老人与孙女,开始觉得他们应该不是简单人物。
“好了,让我来问问你们,为什么要跟我演奏一样的曲子?”
黑川看着四条与露坐在豪华的安乐椅上后,拿起高级雪茄,扬眉问道。黑川打算让他们见识见识自己腰缠万贯的模样,借此压倒老人,让他吐出真话。
但是,四条却无视于黑川的小伎俩,完全没有动作的意思。
不只如此,四条还扬起右手,动了动指头给他看,以飘然的口调说道:“既然被带进来了,那么你就是主人,而我则是客人。那礼貌上是不是也该请我抽一根?”
“嗯?啊,这倒是失礼了。”
黑川发觉老人是在讨烟草,便扫兴地将烟叶卷箱递上。
但是,那说话方式里感觉不到卑屈,而他切割烟卷吸口的利落手法,更令黑川认为若非时运不济,这老人不该会是在门旁卖艺的角色。
当他正想着这些时,黑川与老人呼出的雪茄馥郁芳香飘荡,稍稍溶解了僵硬的气氛。
算准了时机,四条切入话题:“其实我是因为有些事想与您密谈而来的,黑川社长。”
虽是以悠闲语调说出的话,但黑川听到这些话,一双细小的眼睛却动了动。
“喔?原来你早巳知道我就是中部药品工业的社长啊!”
既然这样,就不能迂回敷衍应对了,黑川坐直身躯。既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接近,就得对他是否抱持着什么计谋感到警戒才行。
然而,对于黑川的心机,四条像是要削弱那股气势般,一点也不紧张地继续说:“虽是这样,但也不是跟事业、金钱有关的事。是关于社长您的兴趣。”
“兴趣?”
知道他指的是小提琴后,黑川反问道。对应他的问题,四条自白色小胡子下吹出一口烟雾,拿起自己的乐器给他看。
“还用说吗,当然是指这个。提到黑川社长,不正是以小提琴演奏家闻名吗?”
“别捧我啦!我的技巧还不够好,我自己最清楚了。”虽然黑川也算是谦让了一下,但鼻翼周遭却止不住地抽动着。
尽管知道摆明了是客套话,但受到别人的称赞,听在耳里还是很受用。
而且,老人赞美的不是他每天被称誉的经营手腕,而是几乎没人赞扬过的小提琴技巧,心中雀跃自是当然。
黑川以咳嗽掩饰内心的得意后,做出端起架子的表情回答。
“还有,就算惹人讨厌,也要跟我演奏一样的乐曲,而且听来比我更拿手。实在让人很难坦率听进你的话。”
“不不,我与社长先生不同,并不在于技巧的高低。”
看见四条意味深长地摇摇头,黑川彷佛被吸引过来一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不同?”
代替回答,四条将雪茄放在烟灰缸里,举起自己的乐器给他看。
在瞇起眼细看的黑川面前,小提琴迎上自窗外射来的午后柔和阳光,散发出蜜色的光辉。
这不是简单的乐器。
大概是有名的工匠聚精会神制作而成,经历了漫长时光的名器吧!
那美丽的模样几乎令人会自然地这样想,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原来也有连外行人一看也知道,是了不得货色的乐器啊!)
为了让四条无隙可趁,黑川一边继续板着脸,一边在内心想道。尽管如此,心里受到巨大冲击这一点却无法否认。
仿佛看穿了这一点,四条以严正的口吻说道:“您了解吗?我与社长先生的演奏之所以不同,不在于技术的差异,而在于乐器的差异。因为,我的小提琴……”
是为了提高黑川的期待所做的演出吗?四条故弄玄虚地将话顿了顿,以犹如基督教徒唱颂神子耶稣之名般的发音,说出名号来。
“就是那史特拉底瓦里哪!”
2
(史特拉底瓦里?那是什么?)
听到四条口中说出听不惯的单字,黑川大吃一惊。
这么写来,也许会让知道史特拉底瓦里是即使以天文数字买卖也不稀奇的名琴的平成读者们感到讶异。
您可能会想,对自负于身为小提琴爱好者的黑川来说,这反应未免太不象样了,黑川对小提琴的兴趣不过是暴发户的急就罢啦!
但是,这个故事的时代并非平成,而是昭和六年的东京。
很遗憾地,在当时的日本,就算是音乐爱好者,对小提琴的认识也只是用来演奏音乐的实用道具。还没有将乐器本身也视为艺术品,如茶碗般,小提琴也有所谓名器的认知水准。
因此,并非要替黑川辩解,但就算不知道史特拉底瓦里,也称不上没有知识或教养喔!
虽然如此,但黑川的虚荣心不容许他坦白说出不知道什么是史特拉底瓦里。他心想,身为以爱好小提琴闻名的黑川满太郎,要是向个来历不明的老人求教,这可是关乎人品的问题啊!
因此,尽管慢了一拍,黑川仍以会让人觉得是装出来的反应,提高声音说道:“什么,史特拉底瓦里?这莫不是意大利的名琴?”
黑川从字的读音猜测应该是意大利一带的东西,尽管厚脸皮,仍以仿佛相当熟知的口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