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出生成长于东京麻布,在经营贸易业的双亲身边健康地长大。中学毕业时,课业以及运动成绩都很优秀,还进入高中的第一心愿。他就读名校第二高等学校,要在毕业后进入帝国大学,最后成为博士或高官也并非梦想,通称一高(附带一提,这里当然是指旧制)就读。到此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但不幸却在此时降临。
广介在双亲遭遇事故去世后家道中落,因无力继续学业而不得已从一高辍学了。
尽管这样,能进入一高就读已是程度相当的精英分子,如果从事正当职业应该是前程看好,但这也是广介的个性所致。
与其说是无法忍受贫困生活,不如说是因为天生好冒险而踏出正道外,使他选择了以欺诈师为生。
但是,以熟人朋友多的东京为工作舞台毕竟不太方便。因为拥有两、三种外语能力,广介便前往国际都市上海。但在那里,也遇上了大麻烦。
因此,在上海待不下去,赤贫地回到东京,正是广介现在的境遇。
即使这样,也不必特地冒险住进高级饭店,只要选择远离闹街的木板旅社投宿就可以了。但是按照广介的说法,欺诈师是不能随便屈就的。
穿上一流服装、住进一流旅馆、享用一流餐饮,才能——钓上一流的鸭子(注:欺诈师对欺骗目标的代称)。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无法适应这样的场合,必须经常让脑袋与身体习惯。即使口袋空空,即使已穷到火烧眉毛,但是如果选择了便宜的旅社,那么行为举止都会流露出对钱财的渴望,而错失下手良机。广介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似乎是将自己的高级嗜好正当化,但对欺诈师而言,也许正是如此。
高级饭店、银行或是烟花柳巷……
这类人们虚饰与欲望汇集的漩涡正是欺诈师的乐园。若想再上一层楼,不远离这片“虚荣之市”,的确是着手欺诈的第一步。
因此,广介今天也遵守这个大原则,选择了高级的东京车站饭店,用假名片与唯一的好衣服当武器,换得一夜住宿。
尽管因为长期在国外生活,而在给服务生小费的问题点上,留下了可以推测来历的线索,说不上满分。不过,立见广介也不是个会介意这种小事的人。
青年带着算计成功的表情玩弄了名片一会儿,但从空腹发出的鸣声,令他沉下脸来。
因为忙着欺诈时太过紧张,而忘了他从白天吃过火车便当后就没再吃任何东西,到现在才感到非常饥饿。
“这间饭店是属于精养轩的吧!那么餐厅应该值得期待。”
广介说出受委托经营东京车站饭店的西洋餐厅老店名后,高高兴兴地打理好仪表,步出房门。
2
通过长长的走廊,穿过撞球间的广介,接受服务生行礼,进入餐厅。
不知是否柜台已经吩咐过,不需多说什么,他就被引导至座位上。
厚重的装潢、雪白的桌巾、闪闪发光的银制餐具,彷佛只有这里是从西洋风景画中剪下,移植到日本来一样。
对于在上海的英国与法国租界熟悉了西洋文物的广介来说,这算不上多稀奇的光景。再说,如果因此就大惊小怪,是当不成欺诈师的。
他像个青年绅士般,以精悍威严的神情点了服务生推荐的套餐。
那是这间饭店的名菜,使用连续一个月反复熬了再滤、滤过再熬的酱汁制作的炖牛肉为主餐餐点。
当然,也不忘搭配高级红酒。
虽是顿十分豪奢的晚餐,但只要一想到是向陆军请款,节省或自制之类的词汇便从广介的脑海中飞走了。
啜了葡萄酒含在口中,广介的表情立即松懈下来。他悠然地环顾四周——却“啊”一声,突然吃惊地瞪大眼睛。
隔壁桌与广介并列的座位上,正坐着刚刚那位高雅的老人。
不过,这次他不是单独一人。
一个年约十二、三岁,似乎是他孙女的少女,以端正的姿态坐在老人对面。
(这可真是……)
对方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广介却不自觉地叹息。
这位少女便是如此美丽。
端整的容颜,彷佛要将人吸入般的大眼睛。
如果解开来大约留到背部的栗色长发,编起的发型正适合她盛装的天鹅绒洋装。
简直就像法国洋娃娃,这样的形容未免太过陈腐,但广介认为除此之外没有适合的话语可以描述了。
(长大后一定会是个惊人的美女吧!唉,没想到世上还真有这么漂亮的孩子。)
当他在心中低语,正深深点头的时候。
广介注意到,有人正一直观察着盯住少女直看的自己。
接着,邻桌传来咳嗽声。
想必是那位应该是少女祖父的老人,在责备广介的失礼吧!
“啊,您好,我太失礼啦!因为令孙女实在太可爱,就不禁……”广介慌慌张张地将视线自少女身上移开,转向老人的方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幸好老人并没有进一步责问。
他反倒露出悠然的笑容,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哎呀,没什么哪!只不过堂堂绅士竟在公众面前张大嘴发呆,似乎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