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第二部

。有人——

  湿原上感觉不到有生物的气息,清冷彻骨,但随着接近树林,听得见“咕、咕”的野鸟叫声。再进一步,看见了林中小小的三角形屋顶。比拉奥导师的小屋小一号的小房子建在林间,仿佛有意躲藏起来。从远处望见的亮光,毫无疑问是小屋透光的窗户。

  亘敲门打招呼:“对不起,没有人吗?打扰啦。”

  没有回答。亘继续敲门。“我是路过的人,迷路了,不知该怎么办。屋里有人吗?”

  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门向里打开了。一个身穿黑袍、脑袋包在头巾里的小个子窥视着来人。

  “啊,很抱歉,半夜三更的。”亘低头致意,“我迷路了。看见亮光,便过来了。可以让我休息一下吗?可以告诉我怎么走吗?”

  头巾下传来令人意外的、轻柔的声音:“你受伤了哩。”

  这是个女人。亘望向扶住门板的手指。纤长白皙的手指。

  “请进。给你处理一下吧。”

  女人退到一旁,让亘进屋。小屋里暖炉烧得正旺。窗边煤油灯放出光芒。暖炉旁的摇椅轻轻晃动着,她刚才就坐在这摇椅上?

  女人让亘坐在小木凳上,麻利地为他处理了伤口。还给了亘一杯热的甜饮。

  “谢谢。真是多亏您了。”

  对于亘表示的谢意,女人的头巾点了一点,接受了。看不见她的脸。因为她头脸一直被头巾包严了。

  “换换衣服比较好吧。不过,没有你合身的衣服呢。”

  “没关系。”

  “至少也得换一下衬衣。衬衣大一点也没关系。”

  有了干爽清洁的衬衣,真是太好了。女人收拾起亘脱下的衬衣和解下的绷带,走出屋子。

  狭窄的小屋里家具不多,似乎别无他人了。摇椅的篮子里,放有黑糊糊的线球和刚开始编织的衣物。亘已缓过气来,好奇心随之而来,他探头窥看一下里面的东西。是很小的衣物——像是给婴儿穿的,还有袜子,也是很小的。那么说,这个人有孩子?

  可如果是那样,也有奇怪之处。篮子里的毛线和正在编织的东西,都黑色的。给婴儿穿的东西,岂有用黑色毛线编织的吗?

  ——那个人的衣服也是黑色的哩。

  “那个……”因女人返回了,亘问道,“队不起,您莫非是魔导士?”

  女人停止了动作,仔细打量着亘。

  “不不,因为一直带着头巾。或者,您是读星人?独居在此进行研究?”

  包着头巾的头低垂了下来,女人走到摇椅旁,坐下来,小声说道:“我的事还是不知道为好吧。”

  极其哀伤的语气。

  “马上要天亮了。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了。走出这个森林的另一边,就会有一条小路,不用多久,就会到达叫作“提亚兹赫云”的镇子。去找镇长,他会热情地招待过路人的。”

  “明白了。”亘郑重地低头致谢,“感谢您所做的一切,很抱歉我问了失礼的事情。不过——那个,我、当时很为难,所以太高兴了,太谢谢了。我很想知道大恩人的名字和样子,所以就……”

  女人稍微歪一下头。然后抬起白皙的手,取下头巾。

  亘心中大叫一声:啊!

  ——她是田中理香子。

  父亲的情人。父亲抛弃母亲和亘离家出走的原因。而她竟还上门声讨母亲。

  长得一模一样:像得令人厌恶。

  “抱歉之前失礼了。”女人和缓地说。她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双眉和眼角无力地垂下,与田中理香子一来就要干架的撅起的嘴角、上挑的眼角完全不一样。

  不过,连发自唇间的声音也极相似。至少令人想象,那理香子平静地说话时,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嘛,一直就是这身丧服打扮,所以直到刚才,都忘记了自己戴着头巾。“

  亘说不出话。这反倒好。因为他如果能说话,肯定会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

  “你怎么啦?如此惊讶?”

  女人说着,迈前半步。亘后退一步。

  “呵……”女人困惑地单手托腮,说道,“是我吓着你了吗?如果是的话,很抱歉。可,这是为什么呢?”

  “很抱歉,”这种话,如果是田中理香子,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的。于是,亘多少恢复正常了。这里是幻界,不是现世。那个女人不可能在这里。

  “对、对不起,”亘摇摇头,“您跟我认识的人非常像,我大吃一惊。”

  “原来是这样。”女人点点头。不过,仍旧没有笑容,连应酬式笑容也没有。是沉浸在哀伤的深渊里吗?

  “您刚才说过『丧服打扮』,发生了很伤心的事情吗?”

  女人轻轻走到窗边,熄灭了煤油灯,然后点点头。

  “这个人沼泽叫作『伤心沼泽』。”

  即使煤油灯熄灭了,小屋内仍微明可辨。的确开始天亮了。亘也走过来,与女人并站在窗边,从这里可以眺望黑色沼泽的水面。

  “只有极其悲伤的人,才准许生活在沼泽边上。如果哀伤消失了,就必须离开沼泽。住在这里期间,只能穿黑色衣服。离开时,把黑衣投进沼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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