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一部

—亘一边紧张注视头顶上方,一边用手摸索着后退。这是,他的右手指尖摸到了什么东西,触感与岩石不同。他后退时无意中瞥了一眼:螺丝头狼跃入眼帘。

  亘惊叫一声,几乎从突起部边缘冲了出去。红鸟的黑影也不失时机出现在上方。所谓“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就是指这种情况了吧。

  不过,螺丝头狼就躺在那里而已,无论亘惊叫或踩脚要踢开它,它都纹丝不动。仔细一看,跟前的螺丝头只是它难看的脑袋,没有了身体部分。

  ——它死了?

  凝神看——没错,的确只有脑袋。而且看上去似乎不止一个脑袋——零件、散件落在岩石缝中,这边也有,那边也有。岂止这样!一留神,自己的衬衣和裤子上,沾满了类似骨屑、碎肉渣子似的东西呢。

  “哎呀,怎么回事!”

  亘慌忙上下拍打,要拂去身上的那些渣子。当然便放松了对上空的警惕,冷不防被红红鸟的利爪抓住了后领,再次双脚离地。

  “喂,你得回家啦。”红鸟严肃的口吻像老师一样,“你也听说过,该遵守规则,对吧?”

  事到如今抵抗已属徒劳。实际上,亘的心思全在如何弄掉身上粘附的螺丝头狼残骸上面。

  “这,这,这究竟是什么呀?”

  头顶上传来答话:“螺丝头狼的渣子。”

  “那个地方为什么堆积了那么多这种东西?”

  “螺丝头狼的肉很香,但脑袋不能吃。而且它们挺凶的,老子们抓到了螺丝头狼,便把它们的脑袋往岩场上砸,把它弄死。这样宰杀既轻松,又弄掉了不好吃的脑袋,真是一举两得。”

  “你们以吃螺丝头狼为生?”

  “没错。这沙漠是老子们的地盘。”

  红鸟说,所谓地盘,就是老子们吃定它了。它悠然扑动翼翅,越飞越高。亘像突然泄了气力,没法挣扎了,任由红鸟把他带走。

  飞行了一会儿,他们闯进了厚云层中。亘的脸被柔软的云朵接连抚过,有一点薄荷的气味。云朵有香味——在现实世界里也是这样吗?或者,正是因为是幻界才这样?

  “好啦,到了。”

  红鸟说着,猛扇几下翅膀。亘高速通过云层,“呼”地被抛了出去,屁股着地落在云上方。

  眼前立着巨大、辉煌的银壁。如果没听到刚才的话,不会马上就明白这是门扉吧。大,真的好大。亘就像变成了一只小蚂蚁,在仰望酒店的大门。

  “这是要御扉。”红鸟轻巧地降落在亘旁边,“你看见两面开的门扉正中间,有一道明亮的白光吧?那就是要御扉打开的标志。在它关闭期间,那道光完全看不见。”

  门的形状看上去与来时通过的、往两边开的门极相似。看不见有门把或抓手。

  “你走近它,要御扉便自然打开。”

  亘迟疑着,仰望着红鸟。大鸟的大瞳仁映着要御扉的耀眼光芒,熠熠有神。

  “为什么非回去不可?”

  “非回去不可。”

  “那,还能再来吗?我想回来。”

  “你回不来。”

  红鸟简单的回复了亘的问题。

  “不是要御扉认可的旅客,就不能再到此地。因为你是彼地的孩子,是人类的孩子。”

  “那么,怎么做才能被认可为旅客呢?”

  “老子不知道那个。”

  “谁会知道呢?刚才说过的,要御扉的看门人?”

  红鸟张开双翼,摇晃起来:“你就那么希望被老子甩来甩去吗?”

  亘大失所望,想哭。红鸟虽仍目光炯炯,但可能对亘略加同情了吧,稍稍缓和了一下声音说道:

  “不用伤心。回到彼地,眺望日出日落之时,就会忘掉此地的事。因为从此地到彼地,是带不走任何东西的,连回忆、记忆都不行。”

  亘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向要御扉慢慢走去。正如红鸟所说,要御扉就像为亘开路一样,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扉本身就像是光源,灿烂炫目,使亘无法抬头。尽管如此,亘却像被吸向两扇门之间似的,走了过去。

  “人类的孩子呀,做个明事理的人吧。”

  身后红鸟的声音隐约可闻。

  “我的名字是卡鲁拉族的基亚。在彼地的夜晚,老子在梦里也许会与你再见。”

  亘眼睛睁开着,却一无所见。或者看见了光?光本身、光辉本身。是在走还是停下了?是在前进还是后退?就连这些都不明了,轻飘飘地,随波逐浪似的。

  此时亘失去了意识,仿佛被耀眼的光芒吞没。

  幻界——

  要御扉。

  在这里干什么?

  为何你在这里?

  沙漠的热风和基亚的红羽毛。

  那碧蓝的天和碧草的草原。

  谁在呼唤我?亘、亘——

  有人拍我的脸。

  一睁眼,看见“路”伯伯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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