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川又抬起了头,这次比刚才更长的时间看着亘。亘不由得回想起不久前在隔壁教室的走廊与之近距离遭遇时,近在眼前所见的长睫毛。亘心想,那睫毛扑眨着,仿佛验货似的看着我。
一愣神之间,芦川又回到书本上了。柔风吹拂,从前殿屋顶吹向左手边的社务所方向,轻抚着处于二者之间的芦川和亘的头发。
“我叫三谷。”
亘鼓起勇气,压抑着不是勇气的其它东西,不顾一切地说道。
“噢……我是宫原的朋友……噢……”
“砰”地,芦川突然合上书本。是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旧书。
“那么说?”他简短地说。虽然声音清晰,但话语实在太短,就像裁掉的说法,不觉得他是在发问。
而亘却一下子来情绪了。和芦川美鹤说上话啦!
“听宫原说你特别聪明,真的很棒,我真是很意外……”
芦川把匀称的脸转过来,不带笑容地又说了一遍:“那么说?”
亘这才明白了他的发问。可是,他不明白芦川想问什么。
也许是明白了这一点吧,芦川特地缓慢地,用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问:“那、么、说、呢?那么说又如何呢?”
亘觉得汗在“刷”往回收。那么说?那么说如何?芦川在问什么?
再简洁不过的表白:没心思交谈,也没心思和亘套近乎。
可是,我没这意思吧?
“我在读书。”芦川说道,轻抚蓝色的封面。从亘站的地方,看不清书名,只是看见排列着汉字。很艰深的书吧。
“啊,哦,明白啦。”亘说话的声音,比最初无精打采的搭讪还要没劲。芦川注视着亘的脸,摊开书,眯视一眼似的,目光又返回书本上。
亘该知难而退了。发火也行。抓一把石子扔过去——反正是打不中的距离——不致因此而遭报应的吧。对于想接近而搭话的人,用那种方式应对,,该遭报应。
可是,亘还站在那里。他被芦川美鹤的气度所镇服。他感觉到某些“很棒”的东西,是“珍贵”的感觉。他茫然生出莫名的自卑感和向往,实在难以骂一句“哼,感觉好差劲的家伙”,掉头而去。
“听说,你在这里拍了‘灵异照片’。”
慌乱中口不择言地说出来的,是这么一句话。
芦川仍打开着书本,慢慢抬起头来。虽然表情与刚才一致,却让亘很受鼓舞。成功了!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啦。
“不过,你说因此闹大可不好,我也这么想哩。”
芦川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很显然,他对亘的话产生了兴趣。亘也感觉到他嘴角泛起笑意。
“不过嘛,嗯,不容易吧。虽然不必大惊小怪,但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的会有吧。对那种事情,可得冷静处理。那个……”
“照片。”芦川说道。
“啊?”
“你,拿着照片吧?”
没错,亘拿着刚从药房取回的照片,原本就是为了检视照片而跑进这里来的,刚刚还想说出这件事呢,芦川竟然抢了先。很厉害呀。这家伙有特异功能?
亘像搭了高速电梯一样,又来情绪了。
“我、我、说不准也拍到了‘灵异照片’似的东西哩”
亘冲到芦川身旁,感觉走的路像腾云驾雾。一个身体里边存在着两个亘:一个怒不可遏,说“好怪哩,这种人值得你激动不已吗”;另一个心花怒放,说“太好啦,这下子可能跟芦川美鹤交上朋友啦”。
“这些照片,拍的是我的房间。”亘焦急地要用颤抖的手指取出照片。
“又‘妖精’对吧?《浪漫辛格斯顿?萨加》里面也出现了吧?我房间哩也可能又那样的东西——我听见了声音,不止一次,又两次!”
要在平时,一向重视逻辑、理性和合理性的三谷明的长子三谷亘君,如此说话声音走调,兴奋得两颊发红,语无伦次,一定恨不得咬舌自尽。人嘛,偶尔会自己也难以置信地作出与平时截然相反的行为。那种时候大体会在各种意义上,对各种事情,以各种理由大醉一番,但此时的亘,当然还不明白那样的事情。
“一定拍到了,你看看吧,这些!”
费老大劲,抽出拍了自己房间的照片,递给芦川。动作之大,把放在薄塑料袋子里的底片和用同一个照相机在动物园抓拍的照片,“哗啦”一下都弄掉在脚下的小石子地上。亘收拢拾起,放在长椅子上——芦川身边。芦川一人坐在长椅正中央,没有空出左右的位置,亘无法坐下。
拍亘房间的照片,应该有近二十张。芦川把一叠照片像洗牌那样快捷地理好,一张一张看,看过一遍之后,他才对一旁紧张盯视的亘略展笑容,然后问道:
“在哪里?”
花了二三秒钟,亘才明白问的是那玩艺儿拍在哪里了。
“没——拍到?”
“都没有,一张都没有。”
说着,芦川的笑容消失了,照片送回到亘鼻尖前。亘慌乱之余,又一两张抓拍照片从指尖滑落,飘落在运动鞋的表明上。
拍到的是——亘的房间,墙壁、窗帘、甚至连床套的花纹图案都清晰可见。桌上零乱的情形,以及桌上书挡内排列的参考书鹤练习册的书籍也好,连书名都能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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