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之地称这种霸王之威实为虚饰,丰臣秀吉高谈的理想,也被他评价为不过是逃避现实的产物。于是那一瞬间,将元亲的身体束缚住的所谓霸王风范骤然消失了。不能把部下们的未来托福给这样的男人!回归神智的元亲脑海里,这时响起了一片他理应不可能听到的声音。
这是衷心期望他夺得胜利的部下们,那首他早已耳熟能详的大合唱。
就算是幻听,这声音也让元亲的四肢立即恢复了力量。元亲用尽存的一点力气站起来,像捕杀海上的大家伙一样将他惯用的长枪奋力向秀吉掷去。
“——唔!?”
元亲掷出的长枪竟穿过了钢铁盔甲,并顺畅地刺中了秀吉的右肩。
元亲的目的原本是想刺穿秀吉的胸口,谁料这位顿时便悟出危机所在的霸王一个扭身,成功避开了致命的一击。但那刚好是秀吉用右肩把政宗往死里砸向地面的紧要关头,他的身体正处于精神膨胀的状态。
拜其肩部被刺所赐,政宗总算在空中脱离了秀吉右手的控制。他刚以膝部着地,便立即拾起一把自己掉在脚下的刀,以十分流畅的动作直接对准秀吉使出突击必杀。说是迟那时快,但见秀吉忍者痛楚,不顾右肩还刺着元亲的枪便急忙对政宗施以怒涛般的一击,席卷着风压的重拳朝政宗的身体就势落下。
“MAGNUM!”
“呼噢噢噢!”
丰臣秀吉挥出的巨大拳头掠过了政宗的脸颊,将他的头盔击飞。而政宗亦向前刺出的刀,不偏不倚扎穿了丰臣秀吉的喉咙。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喉与肩,身上两个地方均穿插着刀枪的秀吉发出一声震天叫喊,依旧高傲地挺起胸膛,姿态俨然仁王伫立。他努力张开嘴似乎想说出什么,却来不及发出声音,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
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这已经是致命伤。刀自喉部穿透至脊髓,不会还有生还的可能,即便是强大至此的丰臣秀吉也不列外。
浑身已然被鲜血染红的秀吉,双眼却全然没有注释着伊达政宗和长曾我部元亲。他猛然抬起肩部被枪刺穿的右臂,高高举向天空。
“……又是……无法……触及的梦……”
嘴里还在溢出汩汩鲜血,他的声音却是如此清晰。
“……但是个……不错的……梦……”
说完这句话,秀吉的身体开始痉挛起来。但身为霸王的他是不允许自己在敌人面前倒下的,只见他讲力气注往四肢,避免身体躺卧到地上,一毫不稳健的脚步摇摇晃晃地向后退着,然后——
“啊!”
当政宗和元亲惊叫出声的时候,已经晚了。丰臣秀吉的身体从天守阁的窗口坠了下去。
坠地身亡。这便是一心渴望抓住天空的霸王最后的下场。
——一番死斗的疲劳和目睹秀吉壮烈之死的冲击,让长曾我部元亲愕然地呆立在了天守阁。半响过后,回过神来的他走向和先前的自己一样跌坐在地的伊达政宗,对他伸出一只手。
“……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嗯,确实如此。”
政宗还在定睛凝视着秀吉陨落的方向,意识到元亲的手,便也伸出自己的手回握住。被元亲一把拉起来的政宗扭了扭脖子,接着喃喃地说道:
“要不是我们有两个人,这回就死定了。丰臣秀吉……的确不枉他自称为霸王。”这么说着,政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莫不是我那番话说错了,也许他真的为了理想成功克服了自己的软弱呢。”
“你怎么了,独眼龙?那番话不是说得很好吗?”
“……我不知道。只是,看到他死时的样子……”
长曾我部元亲当然不明白,政宗过去也曾和秀吉一样,杀死了自己至爱的人,而他下手的还是一心尊敬、为自己指引着道路的亲生父亲。政宗说秀吉不过是失去了爱才需要一个理想,但这句话同样也适合用于他自己。
政宗无法舍弃对父亲的爱。就算是亲手杀死了父亲……不,正因为是自己亲自下的手,对父亲的爱才至今仍存留在他心中。政宗甚至没想过要舍弃和跨越这份感情,恐怕他也办不到吧。政宗进军天下的理由之一,无疑就是出于对亡父的思念。
正因为有着相似的体验,所以政宗才能够那么明确地否定秀吉的话。起码对政宗来收,秀吉所称的强大并不是真正的强大。
——但现在,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却在政宗的内心悄悄滋长。
至少,迎来死亡那一瞬间的秀吉并没流露出不敢正视自己软弱的姿态。即使要死,也拒绝在对手面前倒下,已然是一副超越了人类的伟岸身影。
“……算了,只是……”政宗摇了摇头,再次将目光投向秀吉消失的天空,“人的一生是由自己一手创造的,秀吉。假如你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软弱、痛楚和苦闷,在那个世界也要征服所有人啊。而这边的天下……将有我来获得。”
这既是政宗呈给秀吉的悼词,也是在表明自己将继续作为一个人达到夺取天下之目的的决心。
像是要把心中翻腾不已的复杂情绪赶走,政宗甩了一下头之后再面对元亲,脸上已回到了往常那个不羁的伊达政宗式表情。
“那我们走吧,西海之鬼,得赶快让小十郎他们得知这个胜利的喜讯。——只要鸣炮就可以了吧,我们可以用这座城的炮台哦。”
伊达政宗笑着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长曾我部元亲则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留意到元亲并没有动身,政宗奇怪地转过身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