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全白的地图

后,也尽量按捺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用宅急便送衣服和食物或是打电话,来排解操心。

  那天,范子之所以会去找哥哥,是因为从朋友家作客归来,正巧经过附近。即便如此,若非突然下雪,她应该也不会兴起这个念头吧。她是打算去哥哥那里借伞,才动念找上门的。

  由此可见,她跟哥哥的关系有多疏远。每次接近哥哥,哥哥总是嫌她烦。相差八岁的慎介总是遥遥站在范子前头,只顾着忙自己身边的事,无瑕表露身为长兄的关怀。

  在这拥挤杂沓的陌生地区,仅靠着地址沿路搜寻,远比想像中还要累人。明明听说就在车站旁边,可怎么找都找不到。雪越下越大,从大朵的雪片,变成干燥细碎的粉雪。整片灰蒙蒙的天空,也只能看出已笼罩暮色。

  听到路过的国中生喧闹地争论着「应该会积雪吧」,她才惊觉自己应该赶快回家了。身旁的药局就有卖五百圆一把的塑胶伞,如果买回去,八成会被母亲责骂「又做这种浪费钱的事」。可是,已经没办法了……她这么想着,伸手去拿便宜的白色伞柄时,突然有人从背后轻拍她的肩膀。

  「你好。」那个女人说,脸上浮现亲密的笑容。因为个头比范子高,她略弯着脖子凑近看着范子。她递过来的伞,有大大的花样,握柄的地方也雕刻着花纹。

  「如果是我认错人还请原谅。请问,你是国分范子小姐吗?」

  范子略带惊讶回答:「是。」对方一听立刻绽放满面笑容。

  「啊,太好了。我只看过你穿着学生服的照片,本来还有点担心。」

  然后,她微微缩回下巴,检视什么似的凝视范子,说:「你跟你哥哥长得好像。」

  「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位?」

  对于范子的问题,她驱前替范子挡住纷飞的雪花,笑咪咪地回答:「我叫做关沼庆子,是你哥哥的朋友。你要去他公寓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我正好也要去他那里。」

  她的左手拎着超市的塑胶袋,袋子一角窜出沾泥的大葱,还可以窥见盒装豆腐。啊,这个人是要替哥哥做饭啊——察觉到这点,其他的问题就不用再问了。

  会迷路简直太可笑了,慎介的公寓近在眼前。范子一露面,他意外地瞪大眼睛,对于关沼庆子一笑,说:「啐,这家伙真没用。」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到哥哥这种笑容。

  结果那晚,她享用了庆子亲手做的菜,过了晚间九点,才让他们两人一起送她到车站踏上归途,慎介还在半路上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把伞给她。

  庆子没说「那我也该回去了」,这点她早已料到。只要看他们俩在公寓的样子,便已一目了然。庆子站在狭小的厨房忙碌时,一次也没问过「欸,你家有没有酱油」或是「锅垫放在哪里」之类的问题。房里散置着怎么看也不像是哥哥喜好的音乐录音带,以及照顾得很好的盆栽、擦得亮晶晶的玻璃杯。连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床上的棉被,也柔软蓬松不带湿气。

  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有大嫂——范子常常想到这点,与哥哥不合的我,跟哥哥选好的嫂子或许也会合不来。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很可悲。

  然而,亲眼看到庆子,得知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选择了这样的女性后,她认为这一切或许只是她的杞人忧天。庆子是个亮丽的美女,不论是身上穿戴的,或是说话方式,甚至言谈间的遣词用句,都可以看出她是个出身远较范子优越的女性,但她是个温柔贴心的人——范子很清楚,她费尽心思不让范子觉得不自在。

  而且,这个人请她看过我的照片……原来哥哥跟她提过我们家族的事。

  这点,也让她的心头笼罩着一股暖意。

  两人一直陪她走到车站剪票口,车票是慎介替她买的,而且,分手时还叮咛她:「到了家,记得打个电话。」

  哥哥的意思是——打个电话来,让我知道你是否已平安抵家。范子难以想像过去的哥哥会说出这种话。

  回程中,电车座位的暖气和庆子做的饭菜的温馨,温暖了范子全身,她不禁频频微笑。从窗口眺望出去,这片都市难得一见的雪景,也彷佛是幸福前程的预兆。

  探头细看这个夜晚的白色暗影底层,闪着银光的铁轨连接处,不时晃动着红色火焰。为了防止铁轨冻结,正燃烧着油灯。

  庆子就像那盏油灯,她想,是那个人温暖了哥哥,让只知在铁轨上奔驰的哥哥,不至于冻结。

  那个人,或许可以改变哥哥。

  慎介退掉公寓,搬到庆子的公寓跟她同居,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那年五月,慎介通过司法测验的第二次考试,七月通过了论文测验。如果今年再度落榜,他恐怕就得死心了。国分家经营小型印刷厂,由于人手不足和业界的激烈竞争,生意一年比一年差。

  早已年过六旬的父亲,和一直以这个自小聪颖过人的长子为傲的母亲,都陷入空前的狂喜。在这份喜悦的底层,夹杂着明显的安心,这点虽让范子略微苦笑,但她并不想拿这件事消遣双亲。

  这段期间,范子曾数次与庆子会面。可是,考取之后,慎介仍无意把庆子带回老家正式介绍给双亲。她终于憋不住,催促哥哥,但他却表示「现在手忙脚乱,还不是时候」。

  即使如此,她还是试着采听父母是否已从哥哥那里听说过了什么,然而两人似乎毫无所悉。她猜想哥哥大概是害羞吧,不禁莞尔,可是听到母亲说出下面那段话时,她隐约产生不祥的预感。

  「我们家的经济状况真的很苦,所以这一年来,慎介说不需要我们寄钱给他,真的帮了大忙。」

  不需要家里寄钱。这样是很好,可是,他为何没有说明理由呢?是因为跟女人同居,接受人家的照顾,所以不好意思说吗?如果是这样,考取之后,首先就该带庆子回家,表达对她的感激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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