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镜子旁边,走向洗手间的方向。四个隔间全都空着,她走进最里面那间,把门关上锁子。
放下马桶盖,扯下卷筒卫生纸轻轻铺上去后,庆子坐了下来,把黑色皮箱放在膝上。
隔间很宽敞,甚至可以在里面从容地换衣服,这点也早在她计算之内。一切都如预期,没有任何阻碍。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她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乍然绷断,令她恍惚了好一阵子。
有人走进化妆室的脚步声令她赫然回过神。她听见两个人的声音,大概是趁着新郎新娘离席之际溜出来补妆的吧。
也许是因为四下太安静了,两名女性细声说着话。看来应该是国分、小仓家喜宴的出席者。脚步声、粉盒开阖的声音、流水声、使用卫生纸的声音……谈话声夹杂在这些声音之间断续传来。
「真的好漂亮喔,真令人羡慕。」其中一人说。
「那你何不也加把劲?现在应该还可以改吧。」
「不行不行。他妈妈坚持一定要穿传统礼服。如果惹恼了她,以后麻烦可就多了。」
「真霸道。现在就已经这样,那将来可想而知了。」
「没关系,反正又不跟她同住。」
两名女子一边笑着一边走了。室内恢复寂静,庆子吐出憋着的气。
然后,她突然陷入至今为止最窝囊的感觉——
我到底在这种地方搞什么?像小孩一样躲在厕所,坐在马桶上。都这把年纪了,我到底在干什么?
脑中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电影,那部片子是以暗杀甘乃迪总统为主题。故事主要是说:奥斯华只不过是遭人利用的傀儡,事件的幕后黑手和真凶,其实是政府高层。
那部电影她是和国分一起看的。她喜欢看国分在自己的公寓里,在长沙发上伸长身体,悠哉观看电影或出租录影带的模样;她喜欢看国分把那里俨然当作自己家般放松的模样;她喜欢趁着他专心看电影时,把冰透的啤酒贴在他脸颊上吓他一跳。
那时候,他的一切她都喜欢。
那部电影,好像是叫做《达拉斯炎热的一天》(Executive Action,一九七三年作品)吧。她还记得那时一边看电影,国分一边告诉她:根据总统被枪击时头部的摆动方式,据说子弹起码应该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飞来的——两者都不是奥斯华藏身的教科书公司仓库的方向。据说事后搜查时,在现场附近的树丛中,发现了大批踩扁的烟蒂,简直就像某人曾在那打发过时间,直至总统专用座车经过,狙击的时刻来临……
那时,庆子曾问:「欸,那个人,不会觉得很可笑吗?」
国分说:「什么东西可笑?」
「就是在那里等待呀。在杂树林中拿着枪,一边抽烟一边等。他难道都不会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吗?」
「会这么想的人就不会去当杀手了。」
「说不定他边等待边祈祷着:『神啊,请保佑我的手不要因为恐惧而发抖。』」
「杀手才不会向神祈祷咧。」
对,杀手不会向神祈祷,也不会怯场畏惧。等待那一刻来临时,也不会突然觉得窝囊——即使,他为了枪杀总统必须躲在厕所里。
可是,庆子不仅发抖,而且觉得前所未有的窝囊。
噢,神啊,拜托祢,请让我不再感到恐惧。请保佑我不会失手,请让一切都顺利进行。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渴切地许愿。这是我最初也是最后一个愿望。所以,求求祢。
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庆子仰起头,但双手的抖动和胸中的悸动并未平息。她几次想开锁都没成功。
终于,仓库打开了。
一股油味,取出那几块总是随身携带以便清洁枪身的布,被拆成三个部分的霰弹枪就露出全貌了。
「枪是有威力的。」
遥远的声音如此低语,是哥哥的声音。
「所以你会觉得自己好像变强了,似乎什么都做得到,即使只是在做射击运动也一样。沉睡在人类体内、古老的斗争心,被枪给启动开关了。」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切体验到这一点。
庆子用力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窝囊感已经像作梦般消失无踪。她把背包放在水箱上,空出两手,站起身以流畅熟练的手势开始组合枪枝。
四
新郎新娘一离席,筵席就突然喧闹起来。
占据最前排圆桌的新郎友人席之中,发出高亢的笑声。明明是喜庆场所该有的开朗声音,却令国分范子很想捂住耳朵。她彷佛能清楚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大笑什么——虽然那应该只是自己想太多,可是她就是挥不去这种念头。
法式料理套餐正要上主菜,穿不惯的和服腰带太紧,使得范子几乎没碰什么菜。坐在她身边的父亲,打从婚礼一开始就紧张地拼命灌酒。原来应该坐在父亲隔壁的母亲,正拿着啤酒瓶穿梭在各桌之间,同样也没有动筷子。
范子做了一个深呼吸,仰起脸,喝着水杯中的冰水。挤满一百五十名来宾的宴会厅中,弥漫着美酒和鲜花、香水,与几乎要爆裂的兴奋气息。背后的门开了,她感到走廊的凉风吹入,转头一看,两名应该是补妆回来的女性正并肩走过来。
那两人是新娘邀请的客人,是大学同学。她们身穿大朵图案的连身礼裙,看起来丰姿绰约。范子突然想,早知道自己也应该穿洋装。打从成人式以来,相隔两年才把振袖和服从衣柜里翻出来,还顶着一头看起来像是请人做出来的僵硬发型。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