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部

水墨画般的北镰仓雪景,来自神无月悠也的航空信再次寄达。林荫茂密的玄关前,山野内家朴素小鸟屋样式的邮筒里,那封信寒冷似地夹在给爸爸的赠书和文件堆中。

  荒野从学校回来,探看着邮筒时发现到那封信,微微屏住了气息。接着她打开书包,将悠也寄来的航空信收进去,而其它给爸爸的邮件则抱在胸前。

  「我回来了——」

  最近脸色越来越差、看来浮肿的蓉子阿姨,远远地轻声回应「回来了呀」。还是一样不知道她人身在何处,简直就像附身在这个家的宿主一样。荒野脱下小小的鞋子并在水泥地上整齐排好。旁边放着一只蓉子阿姨的平底鞋,荒野瞄了眼玄关旁的厚重鞋盒。

  里面是底跟约有五公分的优雅鞋子,是蓉子阿姨常穿的那双。不过现在为了避免跌倒,她穿着像小孩子穿的平底鞋,而且衣服方面也……

  「回来啦,荒野。」

  蓉子阿姨从某处悄然现身。为了让日渐隆起的腹部不致显得醒目,她穿起宽松而土气的洋装,头发于后方扎起,一如往常化上淡妆,长发看来有些干燥。

  「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没有,最近采买东西都是请人送来,晚餐要煮的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些是爸爸的信。」

  「啊,妳拿过去给他吧。刚刚看他躺在地板上呢。」

  经过走廊,一进到爸爸位在最深处的书房,爸爸竞趴倒在地面。荒野猛然冲上前。

  「爸爸!」

  最近因为慢慢克服了接触恐惧症的关系,荒野伸出食指指尖,点了三次爸爸的双手手腕处。

  「振作一点,怎么了?」

  「……有很多原因呢。」

  「我想也是吧。」

  荒野因为在意着书包里的航空信,便随口敷衍爸爸。爸爸忽然间拾起头,在满是迈遢胡须的失神面孔正中央,形状姣好的鼻子正抽动着,嗅闻荒野的味道。

  「怎么了?」

  「很愉快的气息呢,妳有发生什么事情啊?」

  「咦?没有啊。」

  真是敏锐,荒野一边赞叹,一边将信件放到爸爸的工作桌边后离开。「…….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很好。」听见身后传来爸爸的喃喃低语,「咦?」荒野转过身。

  「爸爸,你刚说什么?」

  「我是说,我不会像这世上其它爸爸一样激动的。」

  「激动?对于什么?」

  「就是女儿的各种事情啊。」

  爸爸接续词凌乱地喃喃说着。「不会激动的,早决定好要潇洒面对的。」爸爸依旧呈现俯卧姿势,说着不明所以的话语。究竟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荒野思考着。

  「爸爸,晚安。」

  「不,我正在工作中呢。这是我培养灵感的姿势,可不是在偷懒喔……荒野。」

  「恩?」

  「每天有所期待,其实啊,是很棒的事情。」

  即便俯卧于地,爸爸还是装模作样地说话。

  「妳看看身旁的女性们。大人这种生物……没错,就是不会抱持期待的生物。」

  荒野回想着想象中成为大人的自己。穿着西装和高跟鞋,头发是多层次发型,而且想必在指甲上作了指甲彩绘。

  她偏着脑袋想,那个人即便进到咖啡店,也不会心跳加速吧。这一阵子以来,内心总因初次体验而雀跃怦然……

  「然后,变成不会抱持期待的大人之后,人生便开始显得漫长。」

  「爸爸,晚安。」

  「恩。」

  爸爸轻轻挥了挥手。

  在走廊上小跑步回去,蓉子阿姨从厨房探出头,一手拿着鸡蛋问:

  「正庆他怎么样?」

  「处于装模作样的状态。」

  「喔——」

  蓉子阿姨点点头。荒野从外廊穿上家人共享的长靴去到庭院,融雪残留于碎石上,成为透明、冷洌而混着冰的水。荒野踩着浮岛般的踏石步道,去到独栋小屋。

  屋内冷凝的空气,总是弥漫着某种程度的紧张感,让人背脊因而自然地打直。里头有着书本和旧唱片,留声机在冬天的傍晚亦散发出冰寒。打开电灯,接着将火盆里的火升起。

  安装好留声机。

  钢琴的悲怆旋律流转而出,今天仍旧听得见那冷淡与顽固。

  荒野坐在榻榻米上,接着打开书包。好冷,在这么喃喃自语的同时,好不容易终于将航空信拆开。

  是悠也的字呢。

  荒野不自觉地笑颜逐开。

  (山野内荒野小姐

  新年快乐。现在这边大肆举办着新年派对,在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新年。那边也和去年一样忙碌着招待来客吗?我对食物总是没有特别的要求,不过元旦的时候,有点想吃年糕呢。

  谢谢妳寄来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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