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恋爱使女人变成小孩、男人变成地下组织
清早,在棉被中猛然睁开眼,同时发出「啊~~啊~~」的叹息声。
那是十三岁的荒野最近早晨的例行公事。
慢吞吞地离开床铺,将垫被、棉被以及套着黄绿色圆点花纹枕头套的枕头叠起,然后将放在桌上的眼镜戴起。身穿睡衣来到走廊,一面眺望着被秋天火红枫叶所覆盖的庭院,一面走向了洗手台。
「阿~~阿~~」
镜子里映照出的荒野小脸上,散布着一小点一小点,曾被爸爸用着类似演戏般的说话方式安慰的女儿,那些青春的成长痕迹:就像洒在电影院通道上的爆米花,三颗、四颗……
「如果能将你们这些青春痘全员消灭就好了呢。」
荒野下意识地出声说着。忙碌穿过走廊的继母蓉子阿姨,闻声停下脚步。
「怎么一大早就在将青春痘拟人化啊?别再说些文学话语了,把睡衣换掉。」
「早,蓉子阿姨。」
「早安,荒野。妳看看妳,动作快点。」
面对睡眼惺忪握着牙刷的荒野,蓉子阿姨打算强行扒掉她身上的睡衣。蓉子阿姨将长发整齐地于后脑勺挽了个髻,从大清早便仔细上好了淡妆,身穿浆挺的白色围裙。她将荒野睡觉时弄得皱巴巴的睡衣几乎要脱下了一半,荒野不禁发出「不要啦!」的惊呼。
「好了,快点脱下。妳这件我也要丢进正在洗的洗衣机里,这样傍晚前才会干,荒野。」
彷佛那是毫不容许一丝怀疑的正义般,蓉子阿姨皱起漂亮的脸重复说着:「这样才会干,就说这样才会干嘛」。荒野拗不过她,投降地将睡衣交给蓉子阿姨,仅着一条粉红色小裤在走廊上奔跑,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把关上拉门后,荒野一面小声地发着牢骚,一面换上水手服。现在是国中二年级的秋天,一年半以来持续穿着的制服已经相当贴合于肌肤。荒野动作熟稔地拉起百褶裙的拉链,扣上水手服的钮扣,并将金黄色领结轻柔系好,至此便告整装完毕。穿上白袜,梳理好最近所尝试剪了个有些新潮的多层次浏海,带着书包再次离开房间,接着又——
「阿~~~~阿~~」
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脸颊。对于在小脸蛋上长出的青春痘,她感觉彷佛这个世界的末日到来似地,从大清早开始便心情沉重。
这时——
「荒野,不可以摸青春痘!不可以的!」
不晓得是在哪里看到了,一大早就精神奕奕的蓉子阿姨发出严厉的警告,荒野吓了一跳,张望四周,却都没有看到人。
「……真是啰唆。」
「不要回嘴。」
就在身旁的拉门一开,蓉子阿姨从作为客房所空出的和室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粗圆的白萝卜以及装有味噌的酱罐,故意对荒野做出了恐怖的表情。
「之后会留下疤痕的哟。妳看我这里,鼻子的右边这个,就是高中的时候抠破青春痘造成的,之后留下的疤要用化妆来遮盖是很麻烦喔。」
「嗯——」
「不要恩了,稍微替往后想一下,别迷迷糊糊的。」
「恩……要煮萝卜味噌汤?」
蓉子阿姨往下看着自己的手,接着露出浅浅的微笑。
「是啊。」
「满普通的呢。」
「谁叫妳们父女两啊,都对普通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不是吗?」
我也是想做费工一点的东西啊,毕竟那是我的兴趣嘛,蓉子阿姨一边这么嘟嘟嚷囔着,一边在走廊上小跑步去到厨房,远远地就可以听见电饭锅热气蒸腾的声音。这是山野内家一贯的早晨风景。对于只待在家中,有着顺风耳和后脑勺彷佛长眼睛般敏感的蓉子阿姨,荒野最近有些无法忍受。
(女人还真是奇怪的生物呢。)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无意识地再度将手摸上脸颊,不知从何处又传来蓉子阿姨的声音:
「不是叫妳不要摸青春痘了吗?」
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警告着荒野。
镰仓的秋天是有如烈焰燃烧的枫叶,以及像烟火般随风飘散的赤红落叶之秋。
荒野将蓉子阿姨动员全力(即便这么说也只有一个人就是了)所做、走高级日本料理店风格的豪华便当放入书包,头发以与水手领同为金黄色的缎带扎成两束,接着便离开家门。
通勤、通学的人们不时走过今泉台安静的坡道,送荒野离开的蓉子阿姨,亲切地与附近的爷爷打招呼。
「慢走喔,荒野。」
平时早晨的蓉子阿姨未免太有精神了,荒野一边想着一边以困倦的语气说:
「我走啰。」
「不要一副恍惚的模样,会被车子撞到的。」
「才不会呢!」
荒野回答后便向前迈开了步伐。
枫叶真的就像是燃烧似地,在已变得相当寒冽的冷风吹送之下,呈现种种形状的红叶四处飞散飘坠,不停地在坡道落下。红叶无止尽地持续翻飞吹落,犹如要用这红色将路径全然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