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相约殉情,但打捞上来的却只有百夜一人,因为百夜留有遗书,所以大家都当她是殉情,没人怀疑是他杀。我问他:「有没有可能是有人绑起她的手脚,丢进海里淹死她的呢?」对方吓了一跳,反问我说:「啊?我从没这样想过。你觉得呢?」
接着我又去见了那个本来要和百夜殉情的米店伙叶。事发十年,年轻伙计已经成了米店老板。他听到我是毛球的女儿,表情很尴尬,不过还是有礼地回答我的问题。关于妈妈挑男人的眼光这件事,万叶肯定没说谎,这个米店老板长得真的很丑,对于妈妈的品味,我不禁叹了一大口气,瞪大眼睛盯着米店老板看。
「谋杀?不可能,因为我是亲眼看到她落海的。」
「阿姨她真的是打算和你一起死吗?」
「她把遗书留在锦港边,用晒干的水母当做重物,把我们两人的脚梆起来,说要一起死,说着还用身体撞了过来。我可是有妻儿的人,怎么能和别的女人一起死呢?我怕死了,赶紧院到一旁避开她。本来温柔的百夜,一张脸瞬时变成凄厉的女鬼一般,我们两人的脚部被绑着,百夜不断吼叫着,咚咚咚地跳着追我。我也不停哀叫着,咚咚咚地逃。那一夜下着大雪,对,就是在这附近,我们两个就这样不停跳呀跳着,我拼命跳着躲开她。那时候百夜的表情真的像鬼一样,她眼睛向上吊,眼泪被风吹得四处飞散,嘴唇血红,嘴里不停发出像男人一样沙哑的吼叫。后来她失去平衡,就在这个位置扑通一声掉到海里。我慌了起来,不停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冬天的海面风浪很大,一下子她就被海浪给淹没了,我吓坏了,拿起遗书连滚带爬逃走了,等到逃离港边,才想到自己可以解开绳子啊,可见当时我有多慌张,当时我腿都吓软了,死命逃回家去,躲在米仓里全身抖个不停,总觉得百夜会化成厉鬼来找我。天亮以后,百夜的尸体被捞上岸,大家也开始四处找我,我太太发现我躲在米仓里。我们把百夜的遗书交给大房的人,就是那个入赘女婿,对了,就是你爸爸。信封上面窝着『给毛球』。她们姐妹俩感情一定很好,好到百夜的遗书要留给她。啊,真是太恐怖了。一直到现在,我还常会做恶梦,好像听到百夜在海底不断叫着我的名字。」
米店老板的双肩颤抖着,低声说着:「海边就是鬼门啊。」接着便转身背对着锦港。而他的丑陋侧脸上,写着苦闷和恐惧。
冬末潮湿的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分手之际,老板告诉我:「百夜的确是殉情死的,真要追究是谁杀了百夜,那就是我。我对百夜的确有感情,但周旋在两姐妹之间也让我有种虚荣的快感,是男人的得意忘形将百夜推落海底的。虽然她并非死于他杀,但如果有人得为百夜的死负起责任,那就是我啊。」
「阿姨的遗书是给妈妈的没错吧?」
「……是啊,信封上的字很大、歪歪扭扭的,写着『给毛球』三个字。」
「你确定?」
「当然确定,我不可能忘记的,我还得记得清清楚楚,那晚发生的每一件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我礼貌地向米店老板致谢,回家的路上,不断回想外婆的故事。
根据外婆的说法,百夜的遗书被送回赤朽叶家后,美夫念出了遗书的内容,上面写着「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听完这句话,外婆就昏倒了。后来,那封遗书一直妥善地收在佛堂的抽屉里。
回家后我战战兢兢来到佛堂,拉开抽屉,打开纸包,取出百夜的遗书。
遗书的信封上写着「给万叶」三个字。
这封百夜的遗书,在米店老板的记忆中,信封上写的是「给毛球」,为什么我手上这封遗书写的却是「给万叶」呢?难道有两封遗书?我从没听说过还有另一封给万叶的遗书。是不是正如同丰的假设,万叶故意漏掉了故事中的某个细节?果真如此,这一定就是和外婆杀人有关的线索。
我呆坐在佛堂里,反量思索。
但是,百夜确实是自己跳下海的,就算万叶刻意隐瞒了自己杀人的事,被害者也绝不是百夜。我拿出笔记本,划掉赤朽叶百夜这个名字,所有死者的姓名都被划掉了。只留下两封遗书之谜、不存在的被害者、言犹在耳的杀人告白。我继续抱头苦思。
回到房间后,心情还是很闷。这时手机响起,是丰打来的。我慢吞吞地接起电话,两人气氛尴尬地约了下周末见面,我把这件事通知我的情报员好友,她又跟我说了很多最新情报。听说丰劈腿的对象就是那个图书馆管理员,不过他很后悔,已经不再和她见面了,还说什么没有瞳子活不下去的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冒出一句:「还有啊……我今年要结婚了。」我吓了一大跳。她有个从就读短大起交往至今的男友,现在在村公所上班。我们今年就满二十三岁了,朋友间陆续有人定下来了。「喜宴在秋天举行,你要和丰一起出席,记住,要一起来喔。」朋友再三强调。我只好小声地答应。
时间不停地往前走,谁也拦不了。而过去的死者脸上挂着笑容,也渐渐远离。
那天早上雪停了,似乎在宣告冬天的结束,路面残留的积雪反射阳光令人目眩不已。
丰一如往常,开车到家门口接我。许久不见的他明显瘦了很多,眼睛被阳光照得眯起来望着大宅。上车后,我默默系上安全带,但丰并没有发动引擎,我们就坐在车里动也不动。是我先打破了沉默。
「听说你辞掉工作,又再回去了?」
「嗯……你都知道呀。」
「真奇怪。」
我在脑海里搜索新旧责备他的话,却说不出口,只好默默地低着头,丰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奇怪的话。
「我是因为想辞,才劈腿的……」
「什么?」
我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丰的侧脸。丰的表情严肃,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什么意思……」
「我一直很想辞职,可是如果还和瞳子在一起,对你很过意不去。」
「为什么会对我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