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的强者,谁也比不上这两个美丽的男子。
三城回过头来,那张细纹满布的脸上,表情比刚才平静许多。我松了口气,连忙追上他。我们一起走出商店街,略显脏污,漾着白光的立体停车塌出现在眼前。这时我才想到,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走。似乎比独自走在夜晚的商店街更危险。不过如果是他,就算被杀了我也无所谓。这股冲动听起来尽管愚蠢,但我实在无法不这么想。我想起是泪的早夭促成了我的出生。因为全家疼爱、期待的长子突然离开人世,毛球才匆匆招赘成婚,生下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赤朽叶家是否就是从那时起走上了迷途呢?如果是由流有泪血脉的人来继承这个家,会不会比较好呢?这一晚我不断相着这个问题。
三城坐进一辆破车,向我指了指副驾驶座的车门。这应该是他工作时开的车,后座上胡乱摆满了成堆的文件和纸箱,车内弥漫着瘾君子阵年的烟味。车子摇摇晃晃驶离了立体停车场,奔驰在夜晚的红绿村中。
「……那时我们的感情很好。」三城的话打破了窒闷的沉默,「当学生最好了,所有的事都是那么美好,你有这么想过吗?」
「嗯,有啊,那时候好自由。」
「我懂,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想爱谁就爱谁,尽管那时我们一无所有。」
「请问,我舅舅是在毕业前夕去世的吗?」
「对,爬山时我走在前头,途中似乎听见他在叫我,不过声音很小,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顾着住上走便没回头。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不见了。我一直很想知道,泪究竟是失足掉下山崖,还是自己跳下去的。不过就连身为家人的你也不知道吧。结果活下来的人,只能一辈子抱着这个问号活着,真是情何以堪。」
「我舅舅确实是在那时候死的对不对?」
「……你的问题真奇怪,泪就是那时候死的,解剖遗体时可以大致推断死亡时间,而且泪是在河里被发现的,怎么看都是从崖上掉进了溪谷。他就这么走了,连句再见也没有……不知不觉他已经死了二十五年了啊。」
车子穿过夜色中的红绿村,天空下起大雪,雪花就像萤火虫般闪闪发亮。这时终于来到了山脚,车子缓缓开上山时,引擎发出了鸣鸣低鸣声,三城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低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瞳子,瞳孔的瞳,孩子的子,瞳子。」
「是吗?」
三城单薄的嘴唇微微开启,轻叹了一口气。他把车停在大宅门口,肘时撑在方向盘上转头看我。
「你要是男孩就好了,在一个年轻女孩脸上看见泪的影子,感觉真不舒服。」挖苦地说完。他用嘴角示意说:「下车吧。」
我缓缓地滑出副驾驶座,目送他开着那部破车摇摇晃晃地下山离去后,进了家门。我走过光滑的长廊,来到佛堂,抬头望着墙上泪的照片。泪端正的脸上,挂着一个软弱的微笑。我心想,我们哪里像呀。不过就算我脸上或多或少带点泪的影子也不奇怪,这就是所谓的血缘吗?
回到房间我拿出笔记本,用笔划掉赤朽叶泪这个名字,不过划下时的手有些颤抖。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曜司、百夜和毛球,这三个人是在万叶五十岁前后时死去的。人有可能年纪这么大了才杀人吗?被杀的又是谁呢?我不知道,我把笔记本丢开,躺到床上。
那天晚上我梦见万叶。很久没梦到外婆了,梦里的她很年轻,在开满铁炮玫瑰的山谷里,正把玩着沾满晨露的花朵。我被梦魇得发出低吟。凸眼金鱼黑菱绿这时也在梦中出现,她穿得金光闪闪的,不断对我说着话。
「瞳子!瞳子!快起来。瞳子!」
我睁开眼睛,发现黑菱绿正低头看着我。
「瞳子,你做恶梦了吗?连我房里都听得到你的叫声。哎呀,真可怜。」
「我梦见外婆了。」
天快亮了,微弱的白光从纸门外透进来。我起身抱着头,对黑菱绿说,她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
「万叶从不肯到我的梦里来,我好想万叶啊,真想再见到她。」
「等你走了,你们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相见了。」还很困的我随口嘟嚷着说。
绿听我这么说,朝着我的屁股一阵胡乱猛打,我尖叫着躲进棉被里。
在我再度入睡前,绿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低声说:「她在铁炮玫瑰的山谷里唷。」绿呢喃着:「是喔,那我死了之后也到那里去好了。」我就这么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际,仿佛听到绿在忱边轻声唱着歌。
那个周末,下起漫天大雪,路面开始积雪。我和丰见了面。好一阵子没见,我们开车兜风购物完后,来到「THECHATEAU」那间我们常去的水蓝色房间。进房后,丰说:「……我想了很多。」
「想什么?」我把刚刚在便利商店买的一堆果汁、零嘴放到桌上。
丰在圆床边来回踱步说:
「一个是你外婆的故事,另一个是那些故事里掺杂谎言的可能性。万叶外婆在说故事时,隐瞒了杀人的事实,她刻意略过某些事不说,或在某些关节处说谎,这都不无可能,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全盘相信那些故事。」
我一直以为他这阵子都在想有关工作或生命的意义之颊的事,听他这么说,一时愣住了。
「……你一直在想这件事?」
丰频频点头。
「嗯,对啊,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时万叶外婆是用『肉眼』还是用『万里眼』来看东西,当然这必须是在相信她具有『万里眼』能力的前提下。她说过,自己从山坡下看见了赤朽叶大宅拉门上的鲷鱼。可是事实上,在山下根本看不见拉门的图案呀,再怎么说都太远了,而且角度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