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
我们当场打电话到图书馆去,那天似乎正好休馆,没人接听,丰说改天有空会再打去问问。那天的丰话不多,那通常代表他心情不好,有时他在公司遇到了不如意的事,连周末都无法释怀,无精打采的,连我都被波及。我装作没这回事,但心里不免担心他发生了什么事。
傍晚我们到「THECHATEAU」宾馆时,丰依旧认真翻着我的笔记,沉思着。我坐在床缘正要打开电视,被丰阻止了。
「不要动,弹簧很吵。」
旧床确实经常嘎吱作响,但他的态度未免太差了。
「可是我很无聊啊。」
「我正在帮你想事情啊。」
「我又没拜托你。」
回家的路上,丰一不小心将车开下堤坊,车子困在河滩上,无法动弹。我用手机联络JAF(注1)。这期间丰托着腮坐在河边,朝河里丢小石子,看起来不大对劲。
「你怎么了?」
「没什么……」丰摇摇头说。
「是吗?」
注1/「日本汽车联盟」的简称,提供道路救援服务。
「人为什么要工作呢?」
「为了养活自己吧。」
「全日本和我同年龄的人里头,不知有多少人会为自己的工作感到骄傲?大家都是成天嚷嚷着不干了,隔天一早还是乖乖上班打卡吗?是不是再怎么受不了,也得一直做下去?这就是男人的强悍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一点都不强啊。」
「你不是打过很多全垒打吗?」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丰继续丢着石子。
「那时候啊……这么说好像我很老似的。总之,那时候我啊,一心只想着自己得尽力去做。无怨无侮地投入各类魔鬼训练,现在想想,那是因为当时我真的很爱棒球啊,就是因为爱棒球胜过一切,才能客观看待自己的能力,一心一意只想做好这件事。这些,都是我长大之后才了解的。」
「丰……」
「可是现在面对的是乏味的工作,我失去了全力以赴的动力,我一点都不喜欢工作,可是没有办法,毕竟我已经是大人了。」
「嗯……」
「在社会上出人头地,就是所谓的男子汉吗?」丰的声音变得很微弱,像在说悄悄话似的。
「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我肯定地回答他。
我很希望这时能给他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可是我不像丰,从来没在社会上打拼过,我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欠缺说服力。曾经不可一世的全垒打王多田丰,现在却吸着鼻子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陪在一旁紧握着他的手。
「不然……辞职吧,既然你那么痛苦。」
「不行。鸣……不行啊,鸣……我得当个男子汉。」
「你是指出人头地吗?别在乎这个了,你就是你,这样就够了,欣赏你的人不会因此弃你而去的,对不对?」
「不行啊,这样不行的,瞳子,鸣……」
救援服务的人到了后,顺利将水蓝色Corolla拖上马路。丰还在哭,我只好先付了钱。
丰一边流泪一边开车送我回家,下车后,我望着水蓝色的轿车蛇行着绝尘而去,开始心想到底怎样才算男子汉呢?走过草木干枯的后院,一进入大宅,我就瞥见黑菱绿身上的黑金两色衣服在长廊尽头瞬间闪过;孤独脱下的大鞋胡乱地散在玄关,而苏峰手里拿着洋芋片,悠闲地打我面前走过,偏偏这种时候家里的大人一个都靠不住,我不禁叹了口气。
到了半夜,爸爸美夫终于回到家。他每天都辛勤工作,就算是周末也一样早出晚归,进门时他总是尽量不发出声响地从后斗进来。外公外婆和妈妈都已经过世,照说他已经是业用地中最高的人了,却还是维持一贯的低调。我来到后门,爸爸见到我起先吓了一跳,接着开心地对我微笑。
「来迎接我吗?就算一只猫出来迎接,也够开心的,更何况是女儿啊。」
爸爸似乎喝了点酒,手上抱着很多文件,疲惫的脸堆满笑容。
「爸爸,你辛苦了。」
「怎么啦?瞳子,看到你爸爸真开心。今天还真是难得呢。」
「爸爸,我有些事想问你。」
我跟在爸爸身后,个头不高的他碎步走在长廊上,和爸爸在一起时,家中的空气感觉总是特别和睦,很难想象毛球曾经在这条平静的长廊上挥舞着斧头,有发直的女佣裸奔。也因为这样,我很喜欢爸爸。
「爸爸,什么是男子汉?」
「就是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事物的人。」爸爸用微醺的语气毫不迟疑地回答我。
我一时语塞,想了一下说:「心爱的事物吗?」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敬畏。
「嗯。」
「那……在社会上出人头地呢?像爸爸这样。」
「我一点也不强啊,你知道吗?爸爸是招赘的女婿啊。」
他似乎真的喝醉了。我目瞪口呆地回说:
「我当然知道啊……我是你女儿呀。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像社长、富豪,或是拥有教授或老师头衔那种有地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