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先把笔记本抛到脑后,和朋友们一起去唱卡拉OK。我得转换一下心情才行。
就在那个星期三或星期四早上,起床后我一如往常地站在檐廊上边喝牛奶边望着后院。树叶早已散落,院子提早换上冬天景致,寒冷而宽阔的院子无止境地延伸。一想到马上就要和熔炉说再见,我的心里有点不舍,便走出后院,来到即将要拆除的工厂前。
削山建成的广大工厂里没有半个人,看起来灰沉沉的;柏油路面皲裂破碎,年久失修。高耸在中央的熔炉外表呈现干涸的铁褐色,抬头仰望时,我的心里不可思议地升起虔诚的敬意。
走近熔炉,我的内心澎湃不已,涌上一股敬畏之情。然而越是靠近,熔炉破旧受损的外貌就看的更真切,这使我想起可能发生的风险。熔炉已经老朽不堪,如果再来一次大地震就危险了。我站在它面前,轻轻地触摸它。
在遥远的过去,这座铁褐色的熔炉曾经喷发出障障黑烟,而黑烟就环绕着刚嫁进门的万叶。它摸起来有一种潮湿的触感,还带有一股鲜血般的铁锈味。
熔炉和澡堂的烟囱一样,外围附有一道阶梯可供攀爬。我一时心血来潮,双手抓紧楼梯底部开始往上爬,爬了两公尺左右后,不经意回头住下看,被超乎想象的高度吓了一跳,立刻头晕目眩起来,我赶紧停下脚步。那一刻,地面看起来像是歪斜的。
「喂!瞳子!」
听到有人叫我,我抬起头来。看见弧独穿着西装从远方走来。他不停挥舞着双手,示意我赶紧下来,我连忙爬下阶梯。孤独和一群身穿工作服和西服的男子走到我面前,敲着我的头说:「这样很危险,看看你的手,脏死了。」
「对不起……你是来工作的吗?」
「嗯,我们在讨论拆除工程的事,不过可能要等到春天才动工,只要下雪我们就没轧了。」
孤独和同事一边讨论一边在厂区四处走动。我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好一阵子。
工厂已经关闭将近二十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带着原始的风箱技术渡海而来,在这块土地上盖起了风箱炼铁坊,落地生根。尔后不管是技术改善,减产或增量,一直未曾离开这块土地,一生都与钢铁为伍。
我想起那个曾被视为英雄的老工人,我不记得他的长相了,只记得他叫做丰寿;他活跃于老式的风箱炼铁坊转型为西式制铁厂的那个时代,因为经手全新的技术而骄傲不已。公司在曾祖父康幸努力经管下,接受现代化洗礼。成了全新的制铁业。而外公曜司接手经管后引进了自动化技术,这么做不仅是为了因应瞬息万变的经济情势,进行的一场永不休止的抗争,更是面对那个集自己父亲关注于一身的无名工人的、一场捍卫身分的圣战。到了招赘的女婿——我爸爸这一代。他是工人的儿子,因为洞悉时代趋势,毅然放弃了制铁业,转而投入制造业,带领这艘企业巨舰驶离了老旧的熔炉。
美夫熄灭了风箱里的火焰,不再燃烧的熔炉让工人丰寿彻底死了心,从此不知去向。而丰寿的父亲,从前也因为固守风箱炼铁坊而抗拒熔炉的出现。在不同时代里,不同的男人操持着各自坚持的制铁技街,而他们背后还有一群坚韧的女性,与他们一同渡过炼铁厂熊熊燃烧的动荡岁月。
我仰望着熔炉。想着这些往事,耳边孤独的说恬声乘着秋风而来。孤独似乎是执行拆除工程的负责人,总觉得这个任务很适合身为么子的他。一想到这,我又没来由的寂寞起来,便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慢慢走回家去。
走在前面的男人
下个周末,我和丰见了面。他照例传来简讯和我约定时间,我们见面后一边开车兜风,一边讨论当天的行程。季节仿佛在一瞬间变换,周末的天气很冷,吹着入冬才有的湿润冷风,我们决定干脆去看场电影,散场后则到车站前的商店街散步。
高中时我们只能走路或骑脚踏车,活动地点有限,所以大家常在商店街约会或约朋友在这附近晃荡。那时候这一带有不少以学生为主要消费族群的便宜饰品店、服装店和咖啡厅,而这几年这类的店又开得更多了。像这样聚集着许多少女风格的可爱店铺,实在看不出当年这一带曾是太保太妹的大本营。我们逛了几家精致小店,老板不外都是一些和妈妈同世代、经历过泡沫经济年代的中年人,他们衣着时髦,身上还残留些许都会气息,卖的多是本地少见的进口家具或饰品。我们走进其中一家店,这家店白天是咖啡厅,晚上则摇身一变成酒吧。店内约有五坪大大,精致小巧,丰说是有人推荐他可以带女友来。
老板是个着年约四十七、八,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有种都市人的脱俗气质,看来也是年轻时在都市打滚过,中年以后才回乡开店。我们挑了最里面的座位坐定,点了红茶,可是不知为何老板一直盯着我看,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一言不发回到吧台里,没多久送上红茶时,同样一声不吭紧盯着我。
我加了一匙砂糖在红茶里搅拌。
「你最近还在想那件事吗?」丰问。
我点点头,啜了一口红茶。
「你是说外婆的事吧,对呀,反正我没有工作,闲得很。」
「有什么进展吗?」
我从提包中拿出笔记本交给丰,他看着只剩五个人的死者名单。我告诉他退休的护士说确定真砂和外公都是病死的。丰喝着咖啡想了一下,指着穗积蝶子的名字喃喃说道:「记得上次那个管理员吗?图书馆那个。」
「啊?嗯。」我回想起那天的事,「她对我们很感兴趣,还说我们像刑警搭档。」
「我不是拿了她的名片吗?她的姓很特别喔。」
丰从皮夹里拿出名片,上面写着图书馆的电话和地址,正中央是名片所有人的名字——「穗积安代」。我和丰交换了一个眼神
「会是亲戚吗?」
「说不定喔,听说穗积蝶子的家人都逃到大阪去了,说不定还有亲戚留在这里。这个村子这么小,丢块石头都可能砸到自家亲戚,我想应该不会错。这里的环境可真浪漫啊。」丰自暴自弃地说。
「你嘴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