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时的余波却像暴风雨般重创了这些小城镇。红绿村人称做「下黑」的黑菱造船宛如巨木倒地般突然破产,村人受到重大的冲击。黑菱造船高管决定弃守造船业,转往建筑业发展,仍无可幸免地受到泡沫经济的影响,转售土地时被地价暴跌的巨浪所吞噬。貌似力道山的女婿也因为操劳遇度而病倒,没多久就咽气了。黑菱绿一度轮流和两个已经成年的孩子同住,却一直处不好,便带着还在念高中的老三投靠赤朽叶家。老三是个女孩,名叫由香里。由香里成绩优异,到大学毕业为止一直寄居在赤朽叶家。虽然她坚持要半工半读完成毕业。但同样是苦学出身的美夫极力反对。「女孩子绝对吃不消的!」平常美夫因为顾及曜司感受,几乎不在家族会议上发言,但这次却一反常态。毛球也赞成美夫的意见,这件事就这么谈定了。由香里和母亲缘搬进大宅住,直到独立生活为止。大学毕业后,她进入中国电力公司工作,成了女强人,公司调派她到中国地方的冈山、广岛、山口等地。虽然她想接母亲一起生活,但绿却不愿意离开从小生长的故乡红绿村,经过万叶的调停,母女双方决定分开生活,往后的日子绿仍借住在赤朽叶家,每天跳着佛朗明哥舞,学习各种才艺。
这次泡沫经济的崩坏,虽不足以击垮一直以来稳健经管的赤朽叶制铁,但这棵大树的部分枝叶仍睡以避免遭到这股风暴吹折,就在赤朽叶制铁这艘巨舰仍在泡沫经济的风雨飘摇中摆荡求生时,一九九二年的春天。又有另一颗震憾弹袭来。
据说事发当日,一早天气就十分晴朗。那阵子万叶和曜司都知道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彼此相处得很和睦,两人再度同房而眠。常彻夜聊天到天亮,大多是曜司说什么,万叶应和着。曜司又开始随身携带外文书,每天早上和傍晚各抽出十分钟,贪婪地阅读文字。他读的多数是外文小说,有时还会一边喝着泡泡茶,一边操着流畅的英语朗读书中的章节,仿佛在缅怀过去那段「高级游民」的岁月。
那天曜司为了接待客户,包下火车的宴会车厢,车厢内部的格局仿照日式的榻榻米宴会厅,乘客可在车内一边赏花一边享受天妇罗、山菜料理和当地盛产的酒。列车行走在JR红绿线,穿越中国山脉后,抵达冈山。那天曜司心情很好,出门前愉快地和万叶道别,又对女婿美夫交代一些事情,临出们前还一脸担心地绕到毛球的工作室探看,把整个后院都看过一遍。
事情发生在正午刚过时。当时列车驶过群青色的中国山脉,四周樱花花瓣飞舞,行经架在深谷上的余部铁桥时,突然刮起一阵强烈山风,一阵怪风竟把整辆列车卷上天空,越吹越高,仿佛想把它吹上天际。列车警笛声大作,车箱剧烈摇晃,风停了以后,列车就在樱花翻飞中,倒栽葱似的跌落下方山谷。
赤朽叶制铁的社长赤朽叶曜司在列车坠落途中,被事顶一片扭曲脱落的铁片击中颈部,一如他的妻子预视那般,头颅被削飞了出去,身首异处而死。
警方费了许多时日才将列车自谷底吊起,大城市电视台派出来的直升机在山谷顶端盘旋取景。赤朽叶家的人则早在新闻报导前就知道社长已经罹难。隔天丰寿开着吉普车载着万叶到事发现场去。铁桥就像根细铁丝般架在山谷上,反射着阳光。铁桥下方的深谷里,他们看见了已经摔成废铁的列车,车体整个被压扁,宛如一条威猛的黑蛇在谷底蜷曲着。看到这一幕的万叶,忍不住低声惊呼。
丰寿望着山谷,小声唤着:「少爷,少爷!」没有任何回应。「少爷,少爷呀,喂——」丰寿双膝跪地呼唤着,从身后望去,他的身子变得好小,和二十岁时那个自信满满的工人判若两人。
「少爷啊!」
丰寿像个孩子般轻声啜泣。
「少爷,少爷啊!」
前来采访的直升机螺旋桨轰隆作响,盘旋在两人头顶。
就像他的父亲康幸在石油危机来临前倒下那般,赤朽叶曜司也挑在泡沫经济风浪余波末平的关健时刻遽然离世。
搭上这班死亡列车的是当地大企业的社长,而且还是知名漫画家的父亲,这则新闻当时在国内引起一阵骚动,不过因为出面受访的爱拉,对整件事比以往更状况外,胡乱回答一通,上门的媒体也渐渐变少了。赘婿美夫成了赤朽叶制铁的新一任舰长,他体认到自己角色艰巨,带领全体员工渡过这次难关。毛球难得走出工作室,向丈夫深深低头说:「美夫,就万事拜托了。」这个日进斗金的妻子在美夫心目中,一直像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孩,他用力点了头,轻抚着她的头,好让她放心。
制铁厂在美夫的领导下开始调整经营体质。这艘巨舰在新任舰长的意志下,开始改变航路。美夫决定废除赤字连连的制铁厂,将公司重心转移到其它制造业。
独眼工人丰寿就在将届五十岁时,得知熔炉将在年后完全停摆的消息,他只是平静地说了声:「是吗?」自从历经了心爱侄女的死、泪的死于非命、死对头曜司的死之后,丰寿骤然老了好几岁,变得不爱开口;同时那时的他也深受职业病——咳嗽所苦。万叶对丰寿说:「阿丰,美夫还年轻,很多事还得仰仗你帮忙啊。」丰寿听了只苦笑地摇摇头。
「我只会待在有熔炉的地方。阿万,我是钢铁的男儿啊。」
制铁业的景气尽管不再像战后高度经济成长期间那么繁荣,但全国各地还是有许多惨淡经营的铁工厂苦撑待变,丰寿一一列举了几家工厂的名字。万叶接连失去了心灵支柱婆婆、长子和丈夫,现在就连丰寿也要离开,一想到自己的晚年将何等孤寂凄清,她忍不住趴在榻榻米上放声哭泣。
那年冬天下着阵阵鹅毛大雪。年底时分,熔炉在美夫一声令下正式停工,熄灭了炉内的火焰,赤朽叶制铁那座有如黑色高塔耸入天际的熔炉,在那段令人怀念的制铁业春天里,日日烧着火红的铁浆,黑色巨龙般的黑烟日以继夜向上攀爬;在那段辉煌的战后时期,人们仰望着它希冀光明的未来。而历经石油危机和铁钢萧条、众人守护的火焰,就这样走入了历史。
熄火的熔炉诡异地耸立在厂区里,黝黑而不群的高塔在下着雪的天空中显得格外怵目,仿佛有人拿着剪刀将天空剪成两半。
某天夜里,万叶感觉身边似乎有人,醒转之后。发现枕边放有一封信,信封上纤细的字迹写着「给万叶」。
那是丰寿留下的信。万叶急忙来到走廊上,眯着眼盯着后院。依稀见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在大雪中渐渐远去。听说信里只写着他要到远方去,赤朽叶制铁风箱里的火焰已经熄灭,对丰寿而言,这里已不再值得留恋了。万叶小时候就在幻象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