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在那个男性至上的时代,确实出现了许多男性英雄。当时电视越来越普及,全国每个角落都能实时接收到中枢传来的电波,接收相同的文化。电视上转播着职业棒球的精采画面,观众一再欣赏到「全垒打王」王贞治摆出金鸡独立的打击姿势;摔角场上,则有强者力道山称霸。每次看到电视上的英雄获胜,聚集在茶屋的人潮便兴奋地齐声高呼胜利,欢声雷动,只要看到王贞治击出漂亮的安打,或是力道山赢得胜利,众人便兴高采烈。男人是强者,女人也喜欢强悍的男人。不管在电视上或现实生活中,所有人都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当时就是这么单纯的时代。
某天傍晚,万叶一如往常和朋友在茶屋看电视看得入迷,巧遇许久不见的凸眼金鱼。自从三年前她们在上红和下黑的分界线分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了。她们发现到对方后,默默地点头示意。或许是喝腻了泡泡茶。凸眼金鱼叫住老板说:「大叔。给我一杯咖啡。」她还是一身暴发户打扮,穿着镶有金色圆珠的黑色连身裙。戴着小铁锤造型的耳环,烫了头发,外凸的眼皮上还擦着眼影。
凸眼金鱼在咖啡里放进几颗方糖。突然开口说:「喂,捡来的孩子。」她们各自的朋友都吓了一跳,来回看着两人的脸。
「干嘛?爱欺负人的孩子。」万叶大方地回答。
「我要结婚了。」
「……跟什么样的男人?」
「身材结实、很会工作,长得很丑的男人。」
凸眼金鱼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的黑白电视。只要屏幕上的力道山使出空手劈击的绝招。就会引来观众一阵欢呼。因为店内实在太吵,万叶连人带椅往凸眼金鱼的方向移动,她将耳朵凑上前去,摆出「我听你说」的动作。
凸眼金鱼睁大双眼,盯着万叶娇小、黝黑的耳朵,咽了咽口水。她看起来很害怕,彷佛从耳洞里看见了地狱一般。
「万叶。」
「什么?」
「我选择了个身材结实,很会工作,长得很丑的丈夫唷。」
「你刚才说过了。」
「我是黑菱造船的继承人。结婚对象随便我挑,我就选一个最强的男人。我不在乎对方的长相。」
「嗯。」
「我会好好对待我的丈夫。」
说完,凸眼金鱼粗鲁地搅拌咖啡,不再说话。这时有人转了电视频道,传来了流行歌曲的乐声。画面上两个身穿白色礼服的可爱女孩,各持一只麦克风架。她们看上去清新脱俗,就像可爱的洋娃娃,和乡下的女孩截然不同。《恋爱假期》的旋律一响起,店里的女孩就大声跟着唱和,模仿起歌手的舞蹈动作,开心地又叫又跳。
凸眼金鱼啜了一口苦涩的咖啡,整张脸皱成一团。擅自拿汤匙挑起万叶泡泡茶里的五色豆吃。她苦着脸咬碎豆子,痛苦地呻吟说:「我好想和哥哥『谈场裸身的恋情』,我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比起照镜子。我更喜欢看漂亮的男人。」
「绿……」
「等到国家富强起来,大家认真工作。一起努力,说不定到我们儿孙辈那一代,娘娘腔的男人再也不用年纪轻轻就走上绝路。你说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绿,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你不知道的话,我也不知道。」
凸眼金鱼说完瞪大眼睛,尖声怪笑。以上就是久别重逢后两人的全部对话。自这天之后,她们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机会见面。那年夏天,一个身高超过两公尺、酷似力道山的男子成为凸眼金鱼家的招赘女婿。婚礼当天,鱼港区最大的产业道路实施交通管制,凸眼金色一身穿金栏缎子的新娘嫁衣,和夫婿两人游街了将近一公里。
下黑的人私底下取笑凸眼金鱼当天的摸样说:「她身上的金色礼服简直就像屏风,戴着黑色的新娘盖头,发髻上插着一堆金色头饰,就连衬衣和足袋都是金色的,踩着黑色草鞋。我从没见过打扮这么夸张的新娘,简直活像敲锣打鼓的卖货郎!」
被揶揄成「黑金色佛坛」的新娘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走在产业道路上,领着迎亲队伍来到黑菱家的暴发户豪宅。身材高大的新郎一把抱起金光闪闪的凸眼金鱼,跨进了家门,她摆动着穿着金足袋的双足,显得雀跃不已。
「听说新郎很高大喔。」
山坡中段的「上红」宿舍中,年轻夫妻——虽然这时两人已经不年轻了——开心地聊起这场婚礼。万叶的弟妹们也到产业道路凑热闹去了。妹妹模仿凸眼金鱼、穿着木屐的弟弟则模仿新郎煞有其事地走着,笑成一团。弟妹们还捡了一些现场抛洒的金箔麻薯回家,晚餐时全家吃着久违的麻薯,门牙上黏了一堆金箔。孩子们咧着嘴露出牙龈,取笑彼此的样子。总之那一天,就是那么一个可庆可贺的日子。
那晚,万叶打开碗柜上年轻夫妻买来的收音机,收听着新闻,相声和流行歌曲。二十岁的万叶托着双颊,斜着头坐在矮桌前,耳边传来那首今年已经听过无数次的情歌。
在闪烁着金光热情的沙滩上
让我们谈场裸身的恋情宛若人鱼
啊爱情的愉悦与你共度的彩色时光
万叶回想起凸眼金鱼曾说:「我好想和哥哥『谈场裸身的恋情』。」万叶心想。这就是爱了。爱漂亮的凸眼金鱼,爱上自己漂亮的哥哥。
说不定我们的生活方式和选择,将决定自己的将来。在这之前,万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世人都认为工作或是成就任何事,都是男人的事,是男人的责任,女人只是背后看不见的影子。一直以来,万叶也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悠闲度日,可是凸眼金鱼说:「如果我们认真工作,使国家更加富强,那么到了我们的儿孙辈,生活就会变得更好了。」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让万叶的想法开始动摇。
绿是否就是借着这样的想法,让自己走出失去兄长的伤痛呢?
「绿的夫婿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