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走了十步左右,日记抬起头看着高大的舅舅。
“大哥哥,谢谢你。”
“怎么了,干吗谢我?”
“因为你为了我的事情而抗议呀。我很高兴,不过真的很抱歉。你一定很讨厌和女人吵架吧。”
日记非常贴心。这份贴心虽有些怪异,却也相当可爱。
“大人保护小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再说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俊介笑着抚摸日记的头。这个头的位置比两年前高了许多。小孩子是会长大的呢,这个平凡的道理让他颇感新鲜。
日记的父亲无法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恋爱、结婚、生下孩子成为母亲,经历这所有的过程。虽然俊介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却不禁为他感到悲哀。
“刚才那个时候,如果是泉田先生被当成日记的父亲,那可就有好戏看了呢。”
这个荒谬的想法突然从脑海里闪过。俊介对于自己扮演了父亲角色一事并不感到自傲,然而这次的重逢机会却让他认真地决定,今后一定要尽量照顾外甥女。
此时的俊介,应该正一步步远离麻烦才对,但实际上却完全相反。日记在阴暗的走廊转角向前扑倒,俊介连忙将外甥女抱住。原来是坐在转角沙发上的男子突然把脚伸出来而绊到日记的脚。嘴里骂着“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的俊介气愤地瞪着男子。
这名男子似乎并不是故意想绊倒小朋友,应该是在大动作地扭动身体的时候不小心把脚伸了出来。但就算是那样还是太过粗心大意了。
受到俊介责骂的男人,两眼泛着黄光瞪了回去。
“你们自己也应该小心呀,这小鬼……”
异样兴奋的男子,突然对着一时无法理解事态的日记挥出手臂。就在俊介反射性地向前跨出、护住外甥女之际,男子的手臂却突然失去劲道而垂了下来。在俊介的眼里看来,这个男人似乎是个病人。
男子似乎比俊介稍微年长,皮肤呈黏土色,额头及脖子汗流如注。发出痛苦呻吟、手按着腹部的这个男人,似乎完全把日记的事情给忘了。
日记总算暂时避开了大人的暴力。对俊介而言,他们再无继续和这男人纠缠下去的必要。对着满脸困惑抬头望着他的日记点头示意之后,俊介立刻环住日记的肩膀,再次朝长廊走去。
这个男人也好,刚才那个四方下巴的女人也罢,这艘飞行船上似乎载着不少容易激动而且讨厌小孩的成人。飞行船本身虽然是安静悠然的交通工具,但是上面的乘客却未必尽是如此。
日记低声向俊介说道:
“那个叔叔好像很不舒服呢。我们是不是应该帮他叫个医生比较好?”
“都那么大一个人了,叫医生这种小事他自己应该会做吧。”
如果就这么置之不理,而那个男人又真的暴毙的话,俊介日后一定会觉得很不好受,此时正好碰上一个身穿橘色制服、胸前别着客房人员名牌的年轻人,于是俊介便将他叫住,把事情向他说明。
客房人员似乎相当困惑,却还是留下一句“实在太麻烦您了”,随即小跑步离去。事情应该会立刻获得处理才对。总之以后的事情都交给飞行船的人员处理就对了。
俊介把日记送回房间之时,发现门口有一道人影在等候着。看来是办完事的美奈子在回到房间之后发现女儿不在;之所以在房门外等候,应该是出自于母亲对女儿的关心吧。
“姐,不好意思,把日记留到这么晚。”
“我知道,一定是日记硬要你这么说的吧。日记,你先进房间去。”
日记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快速行个礼、说声“大哥哥,晚安”,服从母亲的命令。
“好了,我们的考古学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呢。”
“我可以说吗?”
“听听倒是无所谓。只要你别指望我会接受就行了。”
“那么,我就说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向孩子要求任何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我的记忆所及,姐在十一岁的时候,并不像现在的日记那样配合爸妈的要求呢。”
“要求孩子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是身为父母的权力呀。”
姐姐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简直是白费心机,俊介心想。如果真要和女人吵架的话,还不如和情人为了争风吃醋而吵。为了外甥女的教育问题而和姐姐口角争论,实在有损一个单身年轻男性的魅力呀。
但是,他又无法保持沉默。就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日记绝对是一个能够体谅父母立场的好孩子,然而就因为是好孩子而遭到无理的要求,这也是确实之事。如果没有人替她出头的话,那就太可怜了,这是俊介的想法。
俊介的亲缘相当薄弱,甚至连个像亲戚般的亲戚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结婚,而现在除了日记之外,他根本没有发红包的对象。
话虽如此,今晚还真是个口角不断的夜晚啊。想到这里,俊介突然感受到一阵不合时宜的荒谬可笑。一个接着一个,口角对象宛如旋转木马般地在他眼前浮现转动,而且个个都与日记有关。如果真想为外甥女尽力做些什么的话,大概就是这些事情了吧。既然没有经济能力,那就只好靠着嘴巴和身体了。
“别让孩子成为父母的生活方式的牺牲品,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能够和母亲一起搭乘飞行船旅行让日记非常快乐。就算是一个晚上也好,请你待在房里和日记一起睡吧。”
“我有我的事业要做呀。不妨碍大人的工作是我们说好的条件,这点日记也有遵守的义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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