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说现在不宜谈起已逝者的话题。”
苑上深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教我别提母后或皇太后?谈这些事情有这么敏感?”
“殿下患有重疾,这是由心智耗弱而起,严重时数日饮食不进,只能卧床昏睡。今天稍有起色,但情况还是绝非良好。”
苑上小声说:“我也难过得食不下咽,贺美野连日发烧,我们彼此分担的痛苦都一样。”
永德心情沉重地摇头,“皇太子的地位何其重要,恐怕您是难以理解的。即使当今圣上担任皇太子时也曾几次卧病,但安殿皇太子却比圣上更加脆弱,又遭受接连不幸的打击,因此变得虚弱不堪。”
苑上唯有点头同意,拉起肩上的披巾,“我明白了,那么请让我见皇兄吧。”
大夫吩咐榛名在此等候,只为苑上领路前往深殿的回廊。
穿过贴满符咒的门扉,来到最里侧的房间,此处罩顶覆盖的床榻已拉起帐幔,安殿皇子正坐在厢房里的藤椅上。从这间屋字低倾的厢房彼端,可看见苍翠绿意,檐下悬挂着几个鸟笼,传来呖呖清啭。苑上暗讶此处如此幽静,实在难以联想是置身于东宫。
安殿皇子留意到来客,就挺直了背脊。
“真高兴你来,好久不曾这样轻松见面了。”
那声调和动作绝对不带矫饰,苑上了解皇兄当真喜出望外,也就将刚才等到发火的不满抛在了脑后。
“皇兄身体可好?”
“有时生病反而是件好事,原本公主来访必须按照礼数接待,现在这样反而可以轻松交谈。你先坐下,我这就吩咐送茶吧。”
安殿皇子未结发髻,头发垂散在轻披于肩的薄外衣上,虽然是病人姿态,神情却不带憔悴。这位皇子曾是纤瘦少年,度过六载后依然修长如昔,如今已是愈发优雅的十八岁青年。
品貌方面最得自母传的就属这位皇兄了,清秀白皙的面容略带一抹忧郁,微笑时泛起温和的笑纹,这些无论历经多少岁月都不会改变,苑上想到这就觉得心满意足。
“皇兄的身体比我想象得好太多了,这样就可以放心了。刚才那位永德大夫吓唬我,将病情说得好严重呢。”
“让苑上忧心了,原本不是什么重病,大家却煞有介事,其实只是闭关没有外出而已。”安殿皇子的语气近乎明爽,“你和贺美野迁来东宫,我却无法关照,等身体状况转好,我们再一起出游吧。你以前不是很想到野外玩吗?”
“原来皇兄还记得这件事。”苑上不禁露出笑颜,不过知道希望很渺茫。“其实能与皇兄见面的时日不多了,我即将前往伊势。”
“你要去伊势?”
苑上心情沉重地点头,“听说贺美野要前往大秦……我们将会分开,可是我想留在宫中。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在皇兄及大家身边。”
安殿皇子的语气透着意外,“当然了,你不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城里不久将有好事,难道父皇不想让你亲眼目睹吗?”
苑上大吃一惊,抬头望着皇兄,“将有好事?”
“灾祸即将获得救赎,此刻天女正接近京城。”安殿皇子的语气充满热情,“只要见到天女,我的病就会痊愈。苑上也知道明玉献给皇族的传说吧?仿佛是依照远古的承诺般,已经发现玉石和那个少女了。”
“明玉?”
安殿皇子偏起头望着皇妹而笑,“你还记得贺茂婆婆说过的话吗?”
苑上尴尬地小声问道:“她说了什么?”
“就是黄泉女神拥有祭祀及镇伏天神的八块勾玉的故事。明玉或许是其中的最后一块,它失落在东北的虾夷国,隐埋于那片北地,一直等待与皇族相遇。天神就是我们的祖神,这块玉石正是与天子相约的信物,无论辗转流离,最后还是终归我族。”
“那是指明玉目前真的存在吗?”苑上半信半疑地插嘴问道,安殿皇子点点头。
“确实存在,当然很少有人提起它,各代帝王曾暗中搜寻,数度遣人远赴东北。父皇也继先帝之后寻求明玉,就在即将发现时遇到虾夷人横加阻挠,甚至引发叛乱,如今继续征派征夷军也是为了勾玉。”
安殿皇子在膝上交络起十指,“父皇也无法得到明玉,因为时机尚未成熟,然而时候已到。你看,我这么说是有充分理由的,为了拯救蒙灾的京城,少女如今来得正是时候。”
苑上努力想了解皇兄所说的话语,因此凝视着他。
“她来与我相会了,不是来见父皇,是为了解救我而来,我才是少女履行承诺的对象。”安殿皇子吁了口气,突然微微一笑,“天女即将来临,这场梦我做过好几次,她总是在清新的拂晓,从霞空中翩然飞来我身畔。那是一位身披薄红绢、手持光辉彩玉,让人净心涤魄的美少女。我将接受她的勾玉,到时一切病魔都会痊愈的。”
苑上不知该如何表示,只能小声说:“真是好美的梦。”
“你也相信吗?那梦境美妙极了,真想让苑上体会一下。”皇兄有意表明心声,苑上却觉得他不太对劲,多少理解大夫所言不虚。
安殿皇子近来对任何不幸消息都充耳不闻,对任何事情一概视若无睹、不想不烦,只为了沉醉梦境而幽闭室内,拼命想疗愈心伤。那种脆弱感,苑上觉得轻易一言就足以粉碎他。
我必须守护皇兄,只要与皇族有关,我就必须帮助他脱离深渊……
注视着这位和善的兄长,苑上思忖着。与此同时,少女不禁想到皇太子头衔造成的压力是多么沉重,足以将他逼人如此绝境。
一切都被蒙在鼓里……
走在归途的回廊上,苑上不断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