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普特佳在呼唤。绮萨儿一咬唇,毅然走出小屋,只见侍女的身边站着高大的阿弓流为,后方还有他率领的精锐部属,形成一堵高墙成排凛立。
“是你背叛了我。”绮萨儿平静地低声说道。
“公主,请您原谅,真的请原谅我。”当场跪倒的普特佳声泪俱下,“我无法忍受失去您,绝不能让您被倭人夺走。”
“那个哄骗虾夷巫女、把绮萨儿拐来这里的倭国混蛋在哪?”阿弓流为咬牙切齿地问道。他正值血气方刚,剽悍的性格显露无遗。“给我搜出来碎尸万段,撒在地上喂狗!”
柳眉倒竖的绮萨儿说:“不要侮辱绮萨儿!我不会被哄骗受拐,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
“你是虾夷的守护神,怎么可能上当?绝对是中了倭兵的卑鄙毒咒!”阿弓流为坚持主张道。看那怒火熊熊的眼神,任她如何辩解也只当耳边风。
“无论你多想杀他,都休想动他一根汗毛,除非你去攻陷倭军守寨。不过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所以别追究了,绮萨儿是不会被夺走的。”
“夺去你的心等于夺走你的人,这是亵渎女神。我要去讨伐他们,把倭贼打个落花流水!”
绮萨儿叹着气,“阿弓流为,还有比那更重要的事,就是把我送回岩屋。你若还顾念绮萨儿,当然应该先护送我回老夫人那里啊。”
尽管无意回岩屋,可如今已别无选择。数年后,阿弓流为果真如当时所言,攻陷倭城并大肆焚城。
阿贝乌其芙奇见绮萨儿归来后,只是不闻不问,那出奇的沉默透着诡异,至于绮萨儿也同样没表态。她心知多说无益,只会平添老妇的预知能力。
再度开始巫女修行的绮萨儿变得沉默寡言,对任何人都不再敞开心房,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座席间。心如刀割的却是普特佳,绮萨儿再也没责备过她,可是她宁可公主狂怒相待。
至今以来,绮萨儿总是个率直的女孩,将喜怒尽情表露无遗,连普特佳都能感同身受,但是她发觉自己永远失去了最不想失落的情谊。
纵然不需再为绮萨儿铤而走险,可如今这份心灵默契已失,普特佳为此难过极了,有时在照顾公主时还会突然失控哭泣。尽管如此,绮萨儿依旧缄默,仿佛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
绮萨儿其实一直很迷惘,没有自信是否能彻底背叛虾夷族,追随胜总远赴武藏。这不仅毫无方法可循,还是对决心的考验,该如何做才能让大家都称遂如愿呢?
如今她能做的不过是在独处时,悄悄将藏在衣里的薄红勾玉取出来凝视罢了。这是无从向人诉说的唯一慰藉,当她看见闪闪玉辉时,胜总的表情和声音就都浮现在脑海里。
绮萨儿在一筹莫展下度过了两个月,某个寒日,当她正在私室里冥想时,突然眼底浮现一个幻影,那是太阳变成紫黑,丧失光芒坠落地平线的景象,她骇异地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微微欠身而起。
刚才的异象该不会是什么预兆吧?那应该不是预兆,假使如此,就太可怕了……
当她努力保持冷静时,一个声音响起了。
“你看到了?”
绮萨儿回过头来,老妇正倚着拐杖而立。阿贝乌其芙奇竟然亲自走来她的房间,的确可说是让骄阳化为暗日,几乎绝无仅有。
“老夫人,这究竟是……”绮萨儿匆匆站起身,发觉老妇的个头只到自己胸前,又慌忙跪坐下来。
阿贝乌其芙奇以凹陷的老眼凝视着她,眼中浮现的净是疲惫之色。
“年轻的神明啊,我将自己的预见告知于你,那个倭人……你在关照、为他疗伤看护的那名年轻人,此刻死于倭军守寨之中。”
“骗人!”绮萨儿一时只能想起这个字眼。
“老身绝无虚言。”
如遭五雷轰顶的绮萨儿脑中浮现出阿弓流为的怒颜,“您知道是谁杀死了他,是阿弓流为吗?”
“绮萨儿,他不是遭虾夷人所杀,而是死于倭国同伴之手。”
“这是阴谋!”绮萨儿叫道,“一定是为了拆散我们才这样设计陷害的。”
“不,不是的,那名年轻人是被倭人处死的,他遭到问罪入狱,被当成涉嫌通敌而导致倭军战败的奸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老妇以平板的语调继续说:“倭军武将想为战争失利做辩解,因此需要找个借口,这是他们使得出来的招数。倭国朝廷只当虾夷是无足轻重的蛮族,认定皇军不该吃败仗,因此将领们才让那名年轻人成为代罪羔羊。朝廷传旨速斩卖国贼,他已经遭到处决。”
绮萨儿惊愕屏息,一时无法言语。无论如何也要拖着死去同伴回守寨的胜总、不断向她重复谈起竹芝家人的胜总,竟然会枉死在同伴手中,逼他背负莫须有的罪名,不容抗辩就即刻处以极刑。远在千里之外的倭帝既没见过胜总本人,也不了解他的为人,竟狠心这样妄下钦断。
“为什么?若是虾夷人杀了他,我还能以死谢罪,可偏偏是倭人,他是被同伴处死的!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回去,应该留他在这里一起抵抗倭帝!”
断断续续叫嚷一阵后,绮萨儿跌坐在地上,又握拳槌打岩地,发出尖叫般凄厉的恸哭声。
阿贝乌其芙奇极力忍耐着,等待少女狂乱稍弱时,才沉声告诉她:
“这样你总算明白了吧?拿掉肚里的孩儿,那孩子已经受到诅咒,即使生下来也没用。”
绮萨儿激动地摇头拒绝。
“那孩子活不了的,因为他是男婴,无法成为巫女。”老妇沉重地宣告道。